汾河U型湾的风裹着沙砾,刮得人睁不开眼,谷道里却满是杂乱的脚步声——罗虎领着一队精锐,盯着前方那抹晃悠悠的明黄身影,疯了似的往前冲,身后的匪军跟在后面,像潮水般涌进谷内,已冲进去大半,可谷道窄得像条缝,还有近三万匪兵堵在谷口,急得直跺脚。
“保护陛下!往渡口退!”马万年边跑边喊,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慌乱,亲卫们簇拥着那道明黄身影,脚步“踉跄”,却始终把身影护在中间,引着罗虎和匪军往谷深处去。
张鼎勒着黑马,在谷道中段高声嘶吼:“都给我追!抓了朱由检,整个山西的粮山银海都是咱们的!前仆后继地冲!谁先碰着他,老子让他当山西总兵!”
匪军们被这话勾得红了眼,跟着罗虎往前涌,可刚跑过谷底那十座粮屯,就有饿急了的饥民突然停住脚——黄澄澄的粟米从囤顶茅草缝里漏出来,落在地上铺了层薄毯,那股子粮食的清香,像钩子似的拽着他们的脚步。
“是粮……”一个面黄肌瘦的饥民,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泥,抓起一把粟米就往嘴里塞,干硬的米粒硌得牙龈渗血,却笑得满脸褶皱都挤在一起,眼泪顺着脸颊的污垢往下淌,“俺们……俺们有粮吃了……再也不用啃树皮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十几个饥民疯了似的扑到粮屯边,有的扯下破烂的衣襟当布袋,往里面使劲扒拉粟米,哪怕米粒从破洞里漏出来也不管;有的干脆趴在地上,用舌头舔着地上混着泥沙的米粒,嘴角蹭得全是土;还有几个壮实的矿徒,憋红了脸合力推着粮囤,“轰隆”一声把囤底捅破,米粒淌出来时,他们竟扑在上面用嘴拱着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吞咽声。
后面的匪军被堵得动弹不得,有人往前推搡:“别抢了!抓皇帝去!抓了皇帝有吃不完的粮!”
“抓皇帝哪有眼前的粮实在!”抢粮的饥民头也不抬,甚至抓起地上的粮袋往后面扔,想挡着人不让过来,“皇帝远在天边,粮就在眼前!有粮就能活,没粮抓了皇帝也得饿死!”
谷道瞬间乱了套,抢粮的、催着往前的、被挤得骂娘的,混在一起,把窄窄的谷道堵得水泄不通。张鼎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挥刀砍翻一个抱着粮袋的矿徒,钢刀劈在粮囤上,溅起一片粟米:“再抢粮!全都等着死在这!”
抢粮的饥民被惨叫声吓住了,可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粮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里的米粒,磨蹭着往前挪。张鼎见状,又喊:“先抓皇帝!抓了他,太原城的粮堆得比这粮屯高十倍!到时候随便你们抢!”
这话总算起了作用,饥民们恋恋不舍地放下粮袋,跟着大部队往前冲,可刚跑两步,见前面又有人蹲在粮屯边抢粮,便又停住脚——饿了太久,眼前能攥住的粮,总比远处画的“大饼”更让人踏实。
就这么走走停停,等张鼎和匪军冲到渡口时,马万年突然停下脚步,亲卫们瞬间散开,列成一道严整的拒马阵:前排亲卫半跪在地,长矛斜插地面,矛尖闪着冷光;后排弓弩手上弦搭箭,箭簇直指匪军;那道明黄身影被护在阵中央,纹丝不动——这架势,是要和张鼎死磕。
“马万年!你就这点能耐?”张鼎挥刀指向阵前,“今日要么献朱由检,要么老子踏平你这破阵!”
可他话音刚落,马万年突然抬手,对着两侧崖壁方向挥了挥——崖壁石缝里,早待命的白杆兵瞬间点燃箭簇上的火油,火折子“嗤”地亮起,五百支火箭如流星般坠下,精准扎进谷底的粮屯。
“轰!轰!”十座粮屯接连爆燃,火油毡烧得噼啪作响,火苗顺着浸油的麻绳窜起数丈高,很快连成一片火墙,把谷道前半段烧得通红。火势还没那么大,可浓烟裹着火星子往匪军堆里扑,本就拥挤的谷道,瞬间更乱了。
“不好!着火了!粮烧了!”匪兵们惊呼着往后退,可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涌,前挤后推,不少人被踩倒在地,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瘦骨嶙峋的饥民抱着半袋烧焦的粟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粮没了……俺的粮没了……这可咋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