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晋王反叛(1 / 2)

崇祯十一年六月三十,介休的夜色稠得像泼了墨的锦缎,连风都裹着股铁锈味,沉沉压在晋王府的琉璃瓦上。王府深处的“聚贤堂”里,烛火燃得旺烈,明晃晃的光映着满室人影,却驱不散空气中的谋逆阴云。

晋王朱求桂身着暗纹蟒袍,斜倚在主位的紫檀木椅上,手指摩挲着腰间玉带,目光扫过下首的八大晋商与陕西地方官员,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西安那头的朱由检,如今可是焦头烂额。岳家军死的死、伤的伤,粮银只够撑仨月,这大明的江山,也该换个人坐了。”

曹家家主曹万通立刻起身,双手捧着一本账册躬身上前:“王爷放心!我八大晋商已备妥白银五百万两、粮草十万担,今夜便从各府粮仓运往后山营寨。票号也已传令各地分号,三日之内关停所有与陕西的银钱往来,断他朱由检的财源!”

汾州知府王承业跟着起身,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下官已联络周边六县官员,收拢流民与青壮三万余人,藏在王府后山的‘隐龙寨’里。这些人皆是吃不上饭的苦哈哈,给口粥喝就肯拼命,操练月余,刀枪都使得有模有样。只要王爷一声令下,便可直扑西安,生擒朱由检!”

朱求桂猛地坐直身子,抬手掀开案上的明黄色锦布——一袭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赫然在目,金线在烛火下闪着刺眼的光:“好!七月初三卯时,本王便在介休祭天登基,国号‘大晋’!到时候,诸位皆是开国功臣!”

堂外廊下,身着晋王府亲卫服饰的王豹垂着头,耳中却将谋逆之言听得一字不落。他是锦衣卫潜入王府的暗探,靴筒里藏着一卷油纸密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待屋内众人酒酣耳热,他借着换茶的由头退到角门,将密报塞进墙缝的空心砖里——那是与同袍约定的传信点。

“王豹,你在这儿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冷喝,王府护卫头领周虎带着十余个黑衣卫士举刀围来。一名卫士从砖缝里搜出密报,脸色骤变:“头领!是锦衣卫的密报!”

“狗贼!”周虎挥刀便砍。王豹拔短刀迎战,却架不住人多势众,左肩挨了一刀,鲜血染红衣袍。他反手刺死一名卫士,转身往巷口跑,后背却被长矛刺穿。“陛下绝不会饶了你们!”他嘶吼着掷出短刀,虽未命中,却让巷口接应的同袍趁机脱身。周虎恼羞成怒,一刀砍断他的脖颈,鲜血喷溅在墙上,像一朵惨烈的花。

曹家西库房里,赵龙正借着月光擦拭佩刀,肩头的旧伤还在渗血——那是山神庙一战留下的,当时二十三名弟兄虽被擒住,却没一个人松口吐露其他同袍的身份,最终以“盗匪火并”的假象殉职,他拼着命才带回来半册曹府通敌账册。“赵大哥!王豹兄弟殉职了!晋王府的人正挨府搜捕咱们!”杂役打扮的锦衣卫小李跌撞着跑进来,脸上还沾着巷口的血渍,声音发颤。

赵龙猛地起身,腰间佩刀“呛啷”出鞘,寒光映着他眼底的红:“立刻去通知陈武、苏虎,还有各府潜伏的弟兄,带上所有搜查到的证据原件,半个时辰后,绵山神庙汇合!切记,走暗巷,别恋战,哪怕晚到一刻,也得活着去神庙!”

“是!”小李应着,转身就往门外跑,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像一只惊惶却倔强的鸟。

赵龙望着库房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攥得发白。自六月十六入晋以来,弟兄们已折损了八百余人:李九为护后金往来书信,在渠家柴房自焚,尸骨都没留下全的;王六为保孙七带名册突围,被晋商私兵乱箭射穿,死时还死死拽着追兵的腿,没透露出半个同袍的名字;山神庙那二十三人,个个被砍得面目全非,却始终咬着牙,只认自己是“独行暗探”,绝口不提其他锦衣卫的踪迹。如今晋王谋逆的证据就在眼前,绝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绝不能让这介休变成第二个北平,绝不能让朱求桂做第二个朱棣!

他转身从床板下摸出一个油布包,里面是这些日子搜查到的曹府罪证:有与后金贝勒的密信,信里写着“愿献粮助兵,共分大明”;有倒卖军械的明细,连火炮的数量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晋王府差人来曹府支取白银的票据,每张都盖着王府的印。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包缠在腰间,又往靴筒里塞了两把短刀,吹灭油灯,借着墙根的阴影,往绵山神庙摸去。

一路上,随处可见提着灯笼搜查的兵丁,晋王府的“晋”字旗在夜色里晃着,像一道道催命符。有个乞丐打扮的弟兄,为了给赵龙打掩护,故意撞翻了兵丁的灯笼,被按在地上砍了三刀,嘴里却只喊“我是流民,与旁人无关”,始终没朝赵龙藏身的方向看一眼。赵龙攥着刀,指甲嵌进掌心,直到那弟兄没了动静,才咬着牙继续往前挪。

半个时辰后,绵山神庙内,一百六十余名锦衣卫陆续汇聚。他们有的穿着护院的粗布袍,肩上还沾着柴草;有的是账房先生的长衫,袖口磨得发亮;还有的仍是流民打扮,裤脚卷着,沾着泥污。众人将带来的证据原件堆在神台上,满满当当铺了一层——八大晋商与后金的往来书信、后山“隐龙寨”的兵丁名册、晋王府私造龙袍的图样、各地官员与晋王勾结的密函,每一份都沾着弟兄们的血。

赵龙点亮了三盏油灯,将众人分成数十组,每组围着一份证据:“弟兄们,原件太扎眼,且丢了就没了凭据。现在咱们分工,每人抄录一份完整证据——书信抄原文,名册抄人名与番号,票据抄金额与印鉴,一个字都不能错!抄完后,原件咱们藏在神台底座里,每人贴身带一份抄件突围!这样哪怕有人折了,只要还有一人活着到西安,就能呈上完整证据!”

众人立刻行动,识字的书生马三负责指导笔迹,账房出身的陈武核对数字,连原本是货郎的吴六都捧着炭笔,一笔一划地照着描。油灯的光映着一张张紧绷的脸,炭笔在麻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庙里格外清晰,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死战倒计时。有个叫周顺的弟兄,手指被炭灰磨得渗血,却只是用袖口擦了擦,继续往下抄:“多抄一个字,弟兄们的血就少白流一滴。”

抄到一半时,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喊杀声,震得庙内的烛火都剧烈晃动,神台上的油灯“哐当”倒了一盏,火苗燎到了一份名册的边角。“快!灭火!继续抄!”赵龙扑过去摁灭火星,同时对众人喊,“没抄完的抓紧,抄完的把抄件贴身藏好!记住,抄件在人在,人不在抄件也得想法子留着!”

众人加快了速度,连呼吸都放轻了。终于,最后一份抄件完成,赵龙让人将证据原件用油布裹紧,塞进神台底座的暗格,又用砖石封死。他将众人召集到神台前,声音沉得像铁:“现在化整为零,一人一份抄件,从不同方向突围。若有人被俘,只认自己,绝不能牵连同袍;若实在走投无路,就把抄件藏在隐秘处——哪怕是塞在树洞里、埋在土坑里,也得给陛下留条线索!这是给死去弟兄们的承诺!”

“是!”众人齐声应和,声音虽低,却透着撕心裂肺的决绝,像极了渭水决战时,那些明知冲上去就是死,却仍举着刀往前冲的岳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