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峡谷的晨雾还没散尽,血腥味就顺着风飘得很远。秦良玉蹲在一块青石旁,正用嚼烂的草药敷在一名士兵的箭伤上——那士兵的右臂被弩箭穿透,麻布缠了三层,血还是往外渗,疼得他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哼一声。
“忍着点,这草药能止血。”秦良玉的声音放得柔了些,指尖划过士兵胳膊上的旧疤,那是去年守石柱时留下的。她抬头望向峡谷外蜿蜒的蜀道,八百多白杆兵散落在山道上,近六百都是伤兵:断了腿的靠同伴背着走,胳膊吊在胸前的还拄着长矛当拐杖,连最年轻的小兵都瘸着腿,却没人落下。
“将军,俺还能走,不用背俺!”被同伴背着的老兵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想挣扎着下来。年轻人却把他往上托了托,喘着气笑:“王大叔,您别犟,俺力气大,背您出蜀道没问题!”秦良玉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发热——这群弟兄从石柱跟着她出来,一路血战,从五千人打到八百残兵,却从没丢过“同生共死”的规矩。
士兵们一边走一边打理伤口,轻伤的帮着重伤的换药,猎户出身的兵卒则钻进山林,用削尖的木矛叉野兔、设陷阱捕山鸡。秦良玉也解下腰间的双剑,暂时靠在树旁,捡起一块石头打磨短刀——八十斤的重剑在山地里太耗力气,眼下护着伤兵走,轻便的短刀更合用。山道上的血迹滴在碎石上,像一串暗红色的珠子,从峡谷口一直延伸向远方,成了最显眼的路标。
而此时的一线天峡谷深处,罗虎正踩着满地狼藉的尸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黑风寨的溃兵们缩在崖边,有的裹着伤口哀嚎,有的连兵器都不敢捡,见了闯军骑兵就瑟瑟发抖。青狼堂的堂主断了一只胳膊,白虎堂的堂主脸上划着深可见骨的刀伤,两人跪在地上,连抬头看罗虎的勇气都没有。
“三万人守一道峡谷,连五千残兵都拦不住,还让秦良玉斩了你们大当家!”罗虎的环首刀指着地上的溃兵,刀刃上的血滴落在“巴山王”的头颅旁,“东林党给你们粮给你们钱,养的就是一群只会欺负百姓的废物?”
青狼堂堂主抖着嗓子辩解:“将军,不是我们不拼命!那白杆军太凶了,秦良玉提两把八十斤的重剑冲阵,弟兄们根本近不了身……”
“还敢找借口!”罗虎不等他说完,刀光一闪,青狼堂堂主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了白虎堂堂主一脸。他又抬脚踹翻几名想逃的溃兵,声音像淬了毒:“现在,谁还敢说一个‘退’字?把兵器捡起来,能走的都跟我追!抓住秦良玉,赏银五十两;敢逃的,就跟他们一样下场!”
溃兵们哪还敢犹豫,连滚带爬地捡起断矛、砍刀,连受伤的都挣扎着站起来。罗虎让人从附近山寨搜来粗粮和伤药,分给能战的匪寇,又挑出一千名精壮编入闯军骑兵队,还抓了几个熟悉蜀道的猎户当向导——他看着山道上的血迹,冷笑一声:“秦良玉,就算你带着残兵,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近三万流民匪寇被整顿成松散的队列,跟着闯军骑兵,顺着白杆兵的血迹往蜀道深处追去。马蹄声、脚步声混在一起,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朝着秦良玉他们的方向罩去。
蜀道上的白杆兵走得极慢,每天只能赶二十里路。秦良玉扶着一名断腿的士兵,一步一步往鹰嘴崖爬——那是出蜀道的必经之路,崖壁陡峭,仅一条窄窄的石缝能容人通过。马万年在崖顶拴好藤蔓,秦良玉则在崖下托着士兵的脚,一点点往上推:“踩稳点,别慌,上面有人拉你!”年近花甲的她,胳膊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腰腹的旧伤被牵扯得发疼,却没松开手分毫。
等所有伤兵都爬过鹰嘴崖,已是黄昏。秦良玉刚想让大家歇口气,负责断后的斥候就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娘亲!不好了!罗虎带着人追上来了,离咱们不到十里路了!”
秦良玉猛地站起身,抓起靠在崖边的双剑:“万年,你带所有轻伤兵护着重伤弟兄,先往落风林的河边渡口撤,找芦苇丛藏好!我挑三十名最擅攀崖的精锐,跟我去崖山引狼群;剩下的一百精锐,随我先在林子里打游击,拖住建制——记住,见敌就打,打完就撤,别恋战!”
“娘亲,我跟你去引狼!”马万年攥紧佩刀,眼里满是坚决,“崖山陡峭,我熟悉地形,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