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金沙待了几年了?”
李达康赶紧答:
“三年半。”
赵立春缓缓点头:
“那你对这三年的底细,应当一清二楚吧?”
李达康略带几分自得:
“那是自然!”
赵立春拍了拍手:
“好。”
“你不是爱提人均Gdp吗?”
“那你告诉我,三年前你刚上任时,是多少?”
李达康脱口而出:
“一百!”
赵立春慢条斯理地问:
“你去的第一年呢?”
“一百一十。”
“第二年?”
“一百二十。”
“第三年?”
李达康声音抬高了些:
“三百!”
赵立春淡淡地问:
“这一年怎么突然跳这么高?”
“你到底做了什么?”
李达康脸上的神采顿时黯淡下去。
“砰!”的一声,赵立春猛然拍桌:
“你倒是说啊!”
李达康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赵立春缓缓起身,背着手踱了两步,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
“你不肯说,我替你说。”
“金沙县是贫县,我派你去,是希望你能扎下根来,干出点实事。”
“可你呢?”
“头两年,百姓收入一年才涨个十几文钱,这也叫政绩?”
“这是老天开眼,风调雨顺,才能勉强糊口!”
“那第三年,怎么就猛蹿起来了?”
“你真不知道?”
“我来揭给你看——”
“是因为示范区的农业供销社,把手伸到了金沙。”
“今年他们做了两笔大买卖。”
“第一笔,没金沙的份。”
“可第二笔,直接通了整个吕州。”
“你知道这笔买卖多大?”
“近两亿美金!”
“折成咱们的银子,超过十亿!”
“就这么一点汤水洒到你们县里,人均就蹦到三百多了!”
“这功劳是你挣来的?”
“你凭什么叫自己脸上贴金?”
李达康额头冷汗直流,急忙低头:
“大人,我知错了!”
赵立春目光一凛:
“做事的时候,叫官职!”
李达康心头一震,身子晃了晃,赶紧改口:
“是,布政使大人。”
赵立春冷声逼问:
“现在,你说说看,百姓为何要冲你县衙?”
李达康喉头滚动,许久才艰难开口:
“是……是示范区惹的祸。”
赵立春差点笑出声:
“你还真敢往别人头上扣帽子?”
“本事见长啊。”
李达康一脸苦相:
“真是示范区招的乱子啊!”
“原先金沙百姓过得踏实,虽穷但安生。”
“可那些农技员一来,宣讲示范区怎么增收、怎么分红,百姓一听,心里不平衡了。”
“这才觉得咱们这儿被落下,越想越气,最后闹到了县衙。”
赵立春冷笑两声:
“行啊,你现在推责的本事越来越精了,专捡软的捏,话说得漂亮,心却越来越轻。”
“什么叫金沙县百姓日子过得安稳?”
“一年挣一百块钱就算过上好日子了?”
“听说示范区收入高,就急着去闹你县衙?松江那边挣得更多,怎么不见他们早把你的门砸了?”
“滚出去!”
“等着纪委来查你吧!”
李达康心头一震,脱口喊道:
“老板!”
赵立春拖着长腔应了一声:
“嗯?!”
李达康这才满脸不甘地退下。
赵瑞龙直言不讳地说:
“爸,李达康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您得防着他点。”
赵立春冷笑一声:
“三年没见人影,逢年过节不来走动,有事了才想起我这个靠山。”
“求人也不像个求人的样子。”
“满嘴胡言乱语。”
赵瑞龙皱眉道:
“我看他底气还挺足。”
赵立春哼了一声:
“这人身上那股味儿,跟陈岩石一个样。”
“可陈岩石还能管住自己,也能压住家里人。”
“这家伙顶天了也就管住自己不犯错罢了。”
“不过你说得没错,他从不会觉得是他今天的位置是我给的,确实是个喂不熟的主。”
“我能把他扶上去,也能让他栽下来。”
“吕州眼下这局面,不能让他一个人毁了。”
赵立春老谋深算,话里藏锋。
“大龙啊,不是谁都能知恩图报的。”
“有些人能深交,有些只能客客气气,有些干脆连走近都别靠近。”
赵瑞龙静静听着。
他知道,这是老爷子在传经验。
“李达康是我一手提起来的,办事也算利落,比新建还稳当些。”
“看他出身农村,跟我一样,就想拉一把。”
“可现在看,我当初看走眼了。”
“身居高位,最要紧的是识人之准。”
“你现在身份不同了,行事必须更小心。”
“不怕对手厉害如神,就怕队友蠢得要命。”
“强敌能拼赢,蠢队友只会拖死你。”
赵瑞龙一愣:
“这话……同伟也常这么说。”
赵立春略感意外:
“有什么问题?”
“你年轻,新东西接受快。
我和你毕竟隔了一代,用同伟的话跟你聊,咱们才说得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