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傀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喝问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露出一张还算清秀却毫无血色、双眼闪烁着非人幽绿光芒的年轻女子的脸。它看清来人,非但没有表现出恐惧,反而露出一种被打扰后的焦急和不满,嘴里发出更加急促的喵喵叫声,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你们是谁?别过来!别妨碍我!它需要药!它现在很痛!你们人类动作太慢了!流程太多了!等不及了喵!必须马上用药!”
它怀里的博美犬似乎感应到蓝梦是来救它的,趁机猛地一挣扎,从猫傀护士僵硬的手臂中滑脱,“嗷呜”一声哀鸣,连滚带爬地钻到了蓝梦腿后,抖得像个筛子。
猫灵悬浮上前,柔和却带着威严的金光如同探照灯般笼罩住那猫傀护士:“喵!立刻停下你的行为!你已非生者,强行滞留阳间,侵占亡者之躯,扰乱阴阳秩序,偷盗药物,可知罪孽深重?!”
猫傀护士被那充满净化力量的金光一照,顿时发出痛苦尖锐的猫叫声,像是被灼伤了一般,手中那支危险的针管也拿捏不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药液溅了一地。它抱着仿佛要裂开的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半透明的猫耳和尾巴变得若隐若现,极其不稳定。它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困惑和一种深切的焦急:“…罪孽?…不…我没有…我只是想帮忙…小白…小花…它们…都在等着药…很痛…一直在流血…等不了…不能再等了…”
小白?小花?蓝梦心中猛地一动,似乎抓住了关键:“小白是谁?小花又是谁?你在帮谁拿药?你说清楚!”
“…小区后面…废弃锅炉房那里的…流浪猫…”猫傀护士的眼神时而清明如同人类,时而又变得如同懵懂猫咪,混乱不堪,“…好几只…被该死的飙车党撞了…跑掉了…伤得很重…躲在里面…需要药…需要手术…可是…医院不给治…没钱…只能偷…我是护士…我懂得…我会打针…我能救它们…”
原来如此!这猫生前很可能经常在这家宠物医院附近活动,甚至可能得到过某位护士的悉心照料,因此对“护士”这个能救死扶伤的身份产生了强烈的向往和执念。死后,它感知到熟悉的同伴遭遇严重车祸重伤濒死,强烈的救助之心和执念让它本能地找到了这具刚刚死亡、魂魄离体的护士遗体,强行附身,凭着残存的记忆和猫的本能,来为自己无力支付费用的同伴偷药救治!它甚至试图用自己理解的方式给其他“病人”(比如那只倒霉的博美犬)用药!
“你的同伴在哪里?带我们去!”蓝梦立刻道,语气放缓,“我们可以帮它们!我们可以找医生救它们!但你不能再用这种危险的办法了!你用的药可能不对,剂量也可能错误,会害死它们的!”
猫傀护士茫然地看着她,又看看散发着令它不安却又似乎没有恶意的金光的猫灵,似乎在艰难地判断着真假。最终,救助同伴的强烈执念压过了一切混乱和恐惧,它迟疑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僵硬地转过身,用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姿势,朝着医院后门方向挪去。
在宠物医院后巷深处,一个堆放废弃医疗器械和杂物的阴暗角落里,蓝梦和猫灵看到了令人心碎且愤怒的一幕:几只伤势极其严重的流浪猫蜷缩在破纸箱和旧毯子里,有的后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有的腹部有着深可见骨的撕裂伤,血迹斑斑;还有的呼吸微弱,嘴边带着血沫。它们的气息奄奄一息,眼神涣散。旁边还散落着一些被胡乱撕开、沾染着血迹和药渍的纱布、棉签,以及几个用空了或者打碎了的药瓶,显然是猫傀护士之前凭借本能和混乱记忆进行的、笨拙而又绝望的努力成果。
蓝梦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叫来了一位相熟的、极有爱心和职业道德的兽医朋友(在电话里费尽口舌解释了足足十分钟是如何“深夜路过偶然听到微弱叫声进而发现”这些伤猫的)。在专业人士带着急救箱迅速赶到后,小猫们得到了及时的清创、止血、镇痛和初步固定。
看着同伴们终于得到了真正专业、有效的救治,那只一直紧张徘徊在旁的猫傀护士的身影开始慢慢地、一点点地变淡,眼中那疯狂而焦灼的执念和混乱逐渐消散,恢复了些许属于它本身(那只猫)的柔和与安宁。它对着蓝梦和猫灵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释重负的“喵…”,身影如同融化的冰雪,又像是被风吹散的薄雾,缓缓消散在清冷的夜空中。那具被它短暂依附、完成了最后使命的护士遗体,也仿佛失去了最后支撑的力量,化作点点细微的、圣洁的莹白光尘,悄然消失,回归天地。
那位赶来救场的兽医朋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超自然消散的景象,手里的止血钳差点掉地上。蓝梦只能硬着头皮,干笑着解释:“…呃,今晚月色不错哈…那什么…可能是…某种集体潜意识投射?或者…海市蜃楼?最近天气比较怪,嗯,比较怪…”
回去的路上,猫灵难得地沉默了很久,趴在蓝梦肩头,光芒平稳却显得有些深沉。直到快到家门口,它才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喵…执念啊…有时候是毁灭一切、拖人沉沦的毒药,有时候…却也能成为照亮黑暗、守护生命的微弱却执着的萤火。只是…它用错了方式,也付错了代价。”
蓝梦也叹了口气,心情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混杂着对猫傀护士的同情、对伤猫的怜悯、对虐猫飙车党的愤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但愿那位真正的护士小姐,和她一心想要救助同伴的猫,都能安息。”
当他们拖着疲惫却稍感慰藉的步伐回到“灵梦居”时,发现窗台上,这一次的“贡品”又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里没有小鱼干,没有白酒,没有羽毛,也没有死老鼠。
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包用干净柔软的梧桐树叶仔细包裹着的、散发着清凉草药气味的药膏,看起来像是手工调制的。药膏旁边,还贴心地、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枚小小的、略显陈旧的银色蝴蝶结发卡——像是从某件护士服或者护士帽上掉落下来的。
显然,有“人”用它们所能理解的、最诚挚的方式,表达了那份跨越了物种与生死界限的、最深切的谢意。
只是不知道,这份独特的谢礼,究竟是来自那些终于获救的流浪猫,还是来自那位终于得以解脱、重归安宁的护士小姐的残念。
蓝梦轻轻拿起那枚冰凉却似乎残留着一丝温暖的小小蝴蝶结,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忽然觉得,今夜的风,虽然依旧微凉,却似乎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