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万籁俱寂,连窗外的霓虹灯都仿佛打起了瞌睡,光芒变得朦胧而慵懒。蓝梦却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床头那盏她宝贝得不行的月亮造型小夜灯给踹飞到墙上去。
“嗡——滋滋——”一股尖锐得如同指甲刮擦黑板的耳鸣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她的大脑,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极其细微、却让她火冒三丈的窸窣咀嚼声,这声音直接响在她的意识深处,躲都没处躲。
“死猫!臭猫!馋嘴猫!”蓝梦捂着嗡嗡作响的太阳穴,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间咬牙切齿地咆哮,“你又偷摸用通灵通道偷吃我冰箱里最后那包烤鱼片!那是我明天当早餐的!你给我吐出来!”
空气中,一丝半透明的、带着微弱银光的猫尾巴慢悠悠地从天花板垂了下来,像个钓鱼的钩子,末端还晃晃荡荡地吊着个印着“香酥烤鱼”字样的空包装袋。紧接着,猫灵那颗圆滚滚、毛茸茸的脑袋也倒挂着探了出来,琥珀色的猫眼在黑暗中闪着贼光,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辩解:“喵呜…介、介不叫偷吃…介叫紧急补充灵力!为了维持通灵通道的稳定,喵嗷——!”
“稳定你个猫头!”蓝梦眼疾手快,抄起床边的人字拖,以投掷冠军般的精准度,“啪”地一声正中那翘着的、半透明的猫屁股。
“哎哟喂!”猫灵一声怪叫,噗通一下从天花板掉下来,却在接触地板的瞬间轻巧地化作一团雾气,旋即又凝实,讨好地蹭着蓝梦的脚踝,那模样,谄媚得能让任何一只真正的猫都自愧不如。“梦梦,好梦梦,别生气嘛…不就是一包烤鱼片嘛…等本王转世成人,给你买一卡车!不,一船!”
蓝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揉着依旧有些刺痛的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几个月前,在这间祖传的小小占卜店里,被这只饿死鬼投胎似的猫灵用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出来的沙丁鱼罐头“碰瓷”,还被它那湿漉漉的肉垫在手心里按下了那个梅花状的契约印后,她的生活就彻底脱离了正常轨道。
白天,她是那个看起来有点神神叨叨、靠塔罗牌和水晶球忽悠(偶尔也真能忽悠准点)客户的占卜师蓝梦。到了晚上,她就成了这只话痨、贪吃、臭屁还时不时掉链子的猫灵的专属“铲屎官”兼功德任务指导员。目标是帮它做满365件好事,收集365颗代表善意的星尘,好让它能重塑人形,转世投胎。
这活儿听着简单,做起来真是要了亲命了。不仅得满城市地寻找能积攒功德的机会,还得忍受这货24小时无死角的精神污染——比如现在这种用通灵通道偷吃的行径。更让她隐隐不安的是,最近每次动用通灵术之后,身体出现异常状况的频率越来越高。昨天帮隔壁单元的王奶奶用通灵感知寻找她走失的小泰迪“乐乐”时,她的左手竟然毫无征兆地透明了三秒钟,吓得她差点把水晶球摔了。那种虚无的感觉,冰冷又诡异,仿佛身体的一部分正在被另一个世界同化。
猫灵似乎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失神,停止了蹭蹭,抬起小脑袋,那双在黑暗中如同宝石般的猫眼认真地看着她:“梦梦?没事吧?是不是‘那个’又…”
“没事!”蓝梦迅速打断它,强行把那份不安压回心底,岔开话题,“少废话,今天的功德任务目标出现了没?赶紧干完正事,我好补觉!明天还约了个怀疑老公出轨的阔太太来看牌呢,那可是个大单!”
猫灵歪了歪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追问。它抬起毛茸茸的前爪,粉嫩嫩的肉垫轻轻按在蓝梦的手背上。刹那间,那一小片皮肤上的梅花状契约印亮起柔和的白光。
嗡——蓝梦感到一丝微弱的电流从契约印窜遍全身,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熟悉的通灵视野再次开启,房间的墙壁、家具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由无数光点和线条交织而成的虚渺地图——这是只有通过契约才能看到的城市“灵脉图”。代表潜在功德机会的光点通常呈现为柔和的白色或暖黄色,分散在城市各处。
然而今晚,地图的边缘,靠近郊区的位置,一个光点正剧烈地闪烁着,颜色却是极不祥的血红色,甚至隐隐透出黑气!
“这是…”蓝梦蹙紧眉头,努力辨认着地图标注的方位,“郊区…‘爱心小动物之家’?听起来像个流浪狗救助站啊。这不是好事吗?怎么怨气这么重?”
猫灵浑身的毛瞬间炸开,原本懒洋洋的尾巴绷得笔直,像根天线。它琥珀色的瞳孔缩成两条危险的竖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近乎威胁的呜噜声:“不对…很不对…怨气冲天,几乎要凝成实质了!喵嗷!我听到了…有很多…很多悲伤的声音在哭…还有…愤怒的咆哮…”
它的反应让蓝梦的心也提了起来。猫灵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对负面能量和灵体的感知却异常敏锐。
“走吧,”蓝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开始麻利地换衣服,“是骡子是马,得去溜溜才知道。说不定是哪个调皮的小地缚灵在恶作剧呢。”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慰自己,也安慰明显紧张起来的猫灵。
“本王才不是怕!”猫灵嘴硬,却嗖一下窜上了蓝梦的肩膀,爪子紧紧勾住她的毛衣,“本王是去匡扶正义!顺便看看有没有不小心走丢的小鱼干…喵~”
“……”
———
一人一猫打了个车,报出“爱心小动物之家”的名字时,司机师傅还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句“那地方挺偏的啊,姑娘你这么晚去那儿干啥”,在蓝梦随口编了个“去做志愿者”的理由后,司机便也不再多问。
车越开越偏,窗外的灯火逐渐稀疏,最后连路灯都变得间隔老远,光线昏暗。目的地是一座由废弃工厂改造而成的院子,高大的铁门紧闭着,门上挂着一把看起来锈迹斑斑的大锁。围墙上,“爱心小动物之家”的招牌歪歪斜斜地挂着,字体褪色得几乎难以辨认,在惨淡的月光下透着一股凄凉味。
蓝梦付了车钱,出租车尾灯迅速消失在黑暗里,留下她和肩上的猫灵站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夜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嘶——好家伙,”蓝梦扒着冰凉的铁门门缝往里看,院子里堆着些杂物,一排排简易的狗舍笼舍隐在黑暗中,隐约能看到许多双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浮动,寂静无声,反而更添诡异。“这些狗子…睡得挺沉啊?”她小声说。
话音刚落,肩膀上的猫灵就炸着毛跳了起来,爪子无意识地揪着她的头发:“傻梦梦!沉什么沉!那是饿得眼睛冒绿光!都快饿成狼了喵!你仔细听!”
蓝梦屏住呼吸,凝神细听。果然,在那片死寂之下,压抑着无数细微的呜咽、痛苦的喘息,还有牙齿因为寒冷或饥饿而轻微打颤的咯咯声。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臭味从门缝里飘出来,混杂着动物粪便、劣质消毒水,还有某种…像是食物腐败的馊酸气。
就在这时,最里间的一个笼子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铁栏震颤的嗡嗡声,一下,又一下,固执而绝望。
蓝梦心里一紧:“怎么回事?”
她刚想想办法进去看看,院子角落那个唯一亮着灯的小平房——值班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脏兮兮志愿者马甲、身材微胖的中年大叔举着个强光手电筒冲了出来,光柱胡乱扫射着,语气带着惊慌和警惕:“谁?!谁在那儿?!”
蓝梦肩上的猫灵反应极快,“噗”一下瞬间隐形,只有一丝残留的尾巴尖扫过蓝梦的鼻孔。蓝梦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弄得鼻子一痒——
“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完了,藏不住了。手电筒光柱立刻锁定了她。
大叔快步走到铁门前,隔着栏杆警惕地打量着她。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头发有些凌乱,眼袋很深,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马甲上别着的胸牌写着“站长王大力”。
“你谁啊?半夜三更跑我们这救助站来干嘛?”王大力语气不善,手电光在蓝梦脸上晃了晃。
蓝梦急中生智,连忙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副占卜用的塔罗牌,脸上挤出最人畜无害的笑容:“那、那个…王站长您好!我是…是新来的志愿者!对,志愿者!想来给…给狗子们做做心理疏导!夜观天象发现它们今晚情绪可能不太稳定…”
王大力被她这番说辞搞得一愣,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心理疏导?用塔罗牌?给狗?”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从王大力的身后钻了出来。他看起来斯文清秀,但白大褂上却沾着几处刺目的血渍,胸口别着“兽医小李”的牌子。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在黑暗中反着光,看不清眼神,语气倒是很平静:“王站长,正好,3号产房那只难产的金毛情况更糟了,需要人手帮忙,让她进来搭把手吧。”
他的出现莫名让蓝梦感到一丝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光滑的丝绸下摸到了一根冰冷的刺。肩头上,隐形的猫灵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哈气,只有她能听见:“梦梦,小心点…这个兽医,身上有股…死老鼠味儿喵…”
王大力似乎有些犹豫,但看了看小李,又看了看情况紧急的产房方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上的锁:“进来吧…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一进院子,那股臭味更加浓烈刺鼻。蓝梦强忍着不适,跟着王大力和小李走向角落一个临时搭建的产房。路过那些笼舍时,她看得更清楚了。大部分狗都瘦得皮包骨头,肋骨一根根清晰地凸出来,身上的毛脏污打结,眼神麻木而呆滞。食盆里要么空空如也,要么只有一点看不出原貌的、已经馊掉的糊状物。
产房是用简易板搭的,空间狭小,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浓重的血腥味几乎盖过了外面的臭气,熏得人头晕。一只体型不小的金毛犬瘫在中间的手术台上,腹部高高隆起,正在痛苦地喘息,身体随着剧烈的宫缩不停颤抖。它的眼神涣散,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蓝梦注意到,尽管浑身脏污瘦弱,但这只金毛的脖子上,竟然还戴着一个项圈,看起来甚至有些昂贵,不像流浪狗会有的东西。
“这狗…之前是家养的吧?”蓝梦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猫灵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梦梦!项圈!那个项圈有问题喵!”
几乎在猫灵提醒的同时,蓝梦悄然运转起通灵力,视野微微变化。目光再次落在那项圈上时,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直接吐出来——在那看似普通的项圈内侧,竟然用极细的、近乎黑色的丝线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诡异符咒!那些符咒像活物一样微微蠕动,正源源不断地从金毛体内抽取着淡金色的生命能量!而旁边器械台上,某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更是被一层肉眼难见的、粘稠的黑气紧紧包裹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意。
“等等!”蓝梦猛地出声,拦住了正要拿起那柄手术刀的小李,“它根本不是简单的难产!它是中毒了!或者被某种东西诅咒了!”
此话一出,现场气氛瞬间凝固。
王大力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而那个兽医小李,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黑框眼镜下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诡异的、完全不似人类的弧度。
“哦?”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冰冷的戏谑,“看来…不是来帮忙的,是来多管闲事的啊。”
话音未落,那柄被黑气缠绕的手术刀猛地调转方向,以惊人的速度直刺蓝梦的咽喉!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人类能做出的动作!
“喵呜!!!”
隐形的猫灵在这一刻彻底炸毛现形!半透明的身体在空中拉出一道银光,小爪子握成拳(或者说,保持猫拳形态),带着一股凌厉的阴风,一记结结实实的“喵喵拳”精准地拍在手术刀的侧面上!
铛啷!手术刀被这股看似小巧实则蕴含着猫灵修为的力量拍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与此同时,蓝梦也反应极快,抄起旁边桌子上的一瓶消毒酒精,用尽全力砸向了小李的额头!
“砰!”玻璃瓶碎裂,酒精溅了他一脸。小李(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捂着脸踉跄后退,脸上的黑框眼镜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蓝梦和王大力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双镜片后的眼睛,竟然完全没有眼白和瞳孔,是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
“恶灵附体!”猫灵弓着背,全身的毛炸得像颗海胆,龇牙咧嘴地发出威胁的低吼,“这兽医早就不是活人了喵!”
王大力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着小李:“不…不可能!小李他…他三个月前才来应聘的!干活一直很勤快…虽然、虽然最近是有点怪怪的…”
“勤快?”猫灵一边警惕地盯着那不断扭曲挣扎的“小李”,一边嗤笑,“勤快地帮你把狗卖去狗肉馆吗?喵嗷!”
它猛地跳上手术台,伸出爪子,锋利的指甲闪过寒光,精准地对着金毛脖子上的项圈一划!
刺啦——项圈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