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胎记下的金痕仍在流动,如一条在血脉中苏醒的细蛇。陈墨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他只是将掌心缓缓覆上玉佩,任那股微弱却清晰的震颤顺着指尖蔓延至识海。三日前岩台上的寂静已被另一种更深层的静取代——不是外物归寂,而是心神沉入武道本源的临界。
他盘坐于洞府深处寒潭旁的石坪上,身前十步,三根玄铁石桩呈三角而立,表面布满裂纹。那是过去八十八天里留下的痕迹。每一式镇世诀打出,皆以气血催动,拳风如潮,石桩崩裂又重组,再崩裂。九式循环往复,日日不辍。可第九式“镇岳”始终无法凝出传说中的山影虚形,拳势轰然落地,却如击水中月,散而不聚。
他知道,形已具,神未合。
第七日,他停下了演练。不再调息,也不运功,只静坐。呼吸拉长,心跳放缓,以《流云剑诀》第三式的吐纳节奏梳理识海中残存的波动。本源共鸣如潮汐,在胎记与玉佩之间来回涌动,时强时弱。他不压制,也不引导,只观察其律动,如同观察天地间最原始的脉搏。
第八日起,他重演镇世诀。不再是盲目挥拳,而是逐帧拆解。从第一式“破渊”起,每一寸发力轨迹、每一瞬气息转换,皆在脑海中回放百遍。他曾在生死战中靠本能使出此招,如今却要将其化为可掌控的法则。可越是精细推演,越觉隔了一层纱——力道明明足够,气势也足,但总差那一瞬的“断机夺势”。
一个月过去,石桩换了三批。第二个月,他尝试引动本源之力灌注拳意,刚一催动,经脉便如针扎火灼,不得不中止。那一夜,他盘膝于寒潭边缘,冷雾浸透衣衫,皮肤泛起青白,却仍不退。他意识到,问题不在力量多寡,而在“用法”本身。
第三个月初,他焚尽所有手记。纸灰飘落寒潭,瞬间被幽蓝水流吞没。他不再问如何练,只问为何而练。
为何一指可镇三千?
为何万法归寂,唯“势”不灭?
那一夜子时,他闭目端坐,心神放空。不求顿悟,不执招式,只守本心。寒气自足底升腾,刺入骨髓,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即将沉入无梦之眠。
就在将醒未醒之际,玉佩轻震。
左臂胎记骤然发烫,金光自皮下流转,直冲识海。一道清冷女声浮现,不带情绪,却如钟鸣深谷:
“力非蛮推,势由心生。一指镇三千,并非压之以重,而是断其根基,夺其气机。”
话音落,画面掠过:苍穹碎裂,星河倾覆,亿万星辰如沙砾般坠落。一素衣女子立于虚空尽头,抬指轻点。刹那间,所有动荡之力尽数凝滞,时空如冰封,连光都停止前行。她并非以力镇压,而是截断了“运转”本身——规则断裂,万物失衡,自然归寂。
陈墨猛然睁眼。
瞳孔深处闪过一道金痕,随即隐没。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五指张开又缓缓收拢。原来如此。
镇世,不在“镇”,而在“世”。
若不能洞察力量流动的根源,哪怕搬山填海,也不过是徒劳施力。
他起身,走向中央石桩。这一次,不再蓄力,也不提气。他只是站在原地,闭目感知空气的流动。风自洞口而来,拂过石面,绕过棱角,形成细微涡流。他想象这股流动是一条无形的河,而他的拳,不是去撞击河床,而是要在源头斩断它的流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