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那名信使终于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城西织造局。
他嘶哑着嗓子献上那份揉皱的调度单,如同献上一道救命的圣旨。
周全一把夺过,展开的瞬间,眼中爆发出贪婪而癫狂的光芒。
熟悉的左倾瘦金体,御膳房特供油墨的淡香,以及那“五日后北门验收入城”的绝妙时机——一切都与他安插在宫中的内线情报完美吻合!
“天助我也!”周全狂笑,将纸团攥得咯吱作响,“苏烬宁,你这个蠢女人!你以为封锁官仓就能困住我?却不知是亲手为我打开了金库的大门!传令下去,将我们所有的‘存货’全部装车,今夜子时,全军伪装成运粮队,随我一同进城,直捣黄龙!”
疯狂的命令之下,是早已被贪婪烧昏了头脑的亡命之徒。
他们根本没有想过,一张薄薄的纸,怎会如此轻易地落入一个“侥幸逃脱”的信使手中。
他们更不会知道,当他们在地下仓库里狂热地搬运着火药与私盐时,一场由苏烬宁亲手编织、由全城百姓共同参演的弥天大网,已然悄然收紧。
清晨的钟声敲响,京城的大街小巷,一夜之间贴满了新鲜出炉的《告京城父老书》。
紫金殿大学士那苍劲有力的笔墨,第一次不是写给朝堂,而是写给每一个贩夫走卒。
公告之上,字字泣血,详述了以周全为首的叛党,如何勾结外敌,劫掠官粮,私藏足以炸毁半座城池的火药,甚至意图在雨季来临前炸毁护城河水渠,引水倒灌,酿成滔天之祸!
公告之侧,是王矿工血泪交织的亲述口供,以及从乱石岗接头人身上搜出的、那本记录着私盐与火药交易的账册影印件。
铁证如山!
“我的天!这群天杀的,不止要抢我们的粮,还要淹我们的家!”一个卖炊饼的汉子气得将面团狠狠砸在案板上。
“我就说前几日盐价怎么疯涨,原来是这帮畜生在囤积居奇!”药铺的掌柜捶胸顿足。
民怨,是比任何烈火都更可怕的力量。
它无需点燃,只需一个出口,便能瞬间燎原。
当日,城西的商户们不用官府号召,自发组成了巡逻队。
铁匠铺的拎出了打铁的锤子,屠户扛起了剔骨的尖刀,布庄的伙计们则人手一根结实的木棍,守在街头巷尾,目光如炬。
孩童们不再唱“拍手歌”,街头巷尾传唱起一句简单却有力的新童谣:“黑车走,白烟冒,皇后放粮我不逃!”
那稚嫩的童声,汇成一股清澈却坚定的洪流,一遍遍冲刷着京城上空,也像一把无形的利剑,刺向那座阴森的贼窝。
辰时,天色阴沉,织造局废墟之上,风声鹤唳。
青鸢如一道鬼魅般的青影,借着断壁残垣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至地库顶层的通风口。
她身后,数名红衣护卫配合默契,将一个个拳头大小、形制古怪的铜铃,精准地挂入通风管道深处。
这便是药王谷秘制的“哭魂铃”。
铃内藏着极轻的羽片与数道细微的音孔,只需一丝微风灌入,便会发出如泣如诉、时高时低的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耳边低语。
地库之内,熬了一夜的守军本就精神萎靡,加上长期服用秘药的副作用,神经早已脆弱不堪。
那阴风阵阵,伴随着凄厉的“鬼哭”,瞬间击溃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有鬼!有鬼啊!”一个士兵扔掉武器,双眼圆瞪,状若癫狂地朝外冲去。
“是那些被我们害死的冤魂来索命了!”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蔓延。
一人发疯,便有十人崩溃。
终于,一名守卫再也无法忍受,撞开一扇早已被青鸢做了手脚的侧门,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只想逃离这人间地狱。
然而,他刚冲出废墟,便一头撞进了一张由无数双眼睛织成的网里。
等待他的不是生路,而是数十名手持棍棒锤头的百姓。
他们一拥而上,没等那叛军反应过来,便将其死死按在地上,用麻绳捆得像个粽子,直接扭送官府。
巳时,刘将军亲率三千禁卫军,如潮水般将整个织造局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预想中的擂鼓冲杀并未发生。
刘将军勒马立于阵前,只是高高举起了手。
下一刻,整齐划一的歌声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