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气味转瞬即逝,却真实得让哈桑几乎要打喷嚏。
“不!”施罗德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诊疗椅上弹起来,指着镜子,浑身筛糠般抖动。
“他看见我了!他转过头……对着我笑!
“他把那张石板……推向镜子!朝我来了!”
老人双眼翻白,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哈桑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同时强行将他的视线从镜子方向扭转开。
他按压着施罗德的人中,迅速从药柜取出镇静剂。
在给施罗德注射镇静剂的混乱过程中,哈桑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面镜子。
镜面,似乎比刚才更加幽深了。
仿佛那不是一层水银涂层,而是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在那一瞬间的凝视中,哈桑仿佛看到井底深处,有一只由暗金色光芒构成的、巨大的、非人的眼睛,冷漠地回望着他。
他猛地闭上眼,甩了甩头,再睁开时,镜面恢复了“正常”,依旧映照着空椅子和书架。
但哈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彻底地,不一样了。
他将昏睡过去的施罗德安置在休息室,立刻开始检查诊所里的所有镜面。
结果让他头皮发麻。
不仅仅是那面落地镜,洗手间的镜柜、走廊的装饰镜、甚至他办公室里那面小梳妆镜……
所有能映出影像的表面,都出现了同样的特性,无法映照活物。
他站在洗手间的镜柜前,看着里面清晰映出的毛巾架、牙膏、他的剃须刀……
唯独没有他自己!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攫住了他。
他伸出手,触摸冰凉的镜面,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无比,但他存在的证据,却在镜中荡然无存。
这不再是简单的认知扭曲或集体幻觉。
这是物理规则的崩塌。
他回到诊疗室,试图用理性分析。
他调出监控录像,对准那面落地镜。
录像显示,在施罗德尖叫的前后,镜中的影像确实没有任何变化,始终是空椅子。
录音设备也只记录下施罗德的描述和尖叫,没有任何异常声响。
然而,当他将录音放大到极限,进行声谱分析时,在施罗德描述他父亲签名的那段话的背景噪音里,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频率高到近乎超越人耳接收范围的摩擦声。
像是坚硬的笔尖,在更坚硬的石板上,刻划着什么。
哈桑瘫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眩晕。
他的诊所,这个他致力于治愈心灵创伤的圣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连接着未知恐怖的节点。
镜子不再是反射现实的工具,它们变成了窗口,展示着被历史掩埋的、属于亡者的动态瞬间。
而施罗德看到的“星纹契约”,更像是一个宣告。
某种跨越时空的、黑暗的交易,正在透过这些镜面,向现实世界渗透。
他想起接下来预约的病人,一位在童年目睹母亲难产而死的焦虑症患者,一位在战场上失去所有战友的创伤后应激老兵……
他们,又会在镜中看到什么?
哈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一名心理学家,他相信意识和潜意识的力量。
但眼前发生的一切,显然超出了现有心理学的范畴。
他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认知,需要理解这镜中异象的根源。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看似正常的世界。
苏黎世湖依旧宁静,天鹅悠然游弋。
但他的诊所内部,时间的褶皱已经被撕开,亡者的执念正透过镜面,凝视着生者的世界。
第一个问题已经出现:
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是他的诊所?
第二个问题紧随而至:
这些镜中倒影,仅仅是过去的回响,还是……
某种更具互动性、甚至威胁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