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模糊地意识到，想要对抗死神，或许不仅要理解契约的条文，更要破解支撑这个恐怖世界运行的、底层而冰冷的数学逻辑。
然而，一个更深的绝望随之涌来：
破解逻辑需要知识，需要思考，而知识，正是死神用来囚禁、扭曲并最终吞噬他们的牢笼。
他们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马克西姆似乎也从她和阿米尔的肢体语言中，明白了他们此刻面临的、远超想象的庞大体系。
他颓然坐倒在地，陶土化的脸上只剩下彻底的、无能为力的绝望。
阿米尔则依旧沉默，但他看向那些祭司浮雕的眼神，充满了猎手般的警惕。
他的身体微微紧绷，仿佛在计算着双方那悬殊到令人窒息的力量对比。
冰冷的数字，在此刻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清晰地揭示了他们的结局：
他们只是这个巨大分母上，即将被添加的、微不足道的分子。
甚至连分子都算不上，只是构成分母的、一粒即将被同化的尘埃。
超过一万四千名牺牲者的数字，像一座冰冷的陶土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马克西姆颓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陶土化的嘴唇封住了他最后的言语。
绝望如同墓室中未散尽的遗忘剂气味，粘稠得令人窒息。
艾丽莎看着马克西姆，看着周围那些记忆残缺、如同行尸走肉的队员，看着远处冷漠监视的星纹教会。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自己那双完全陶土化、刻满死亡文字的手上。
屈服吗？像前面那一万四千人一样，变成这永恒图书馆里一个无声的藏品？
不！
一股炽热的、近乎毁灭性的愤怒，突然冲垮了冰冷的绝望。
这愤怒不是针对黏土死神，而是针对这看似无懈可击的规则本身，针对那种将生命视为冰冷数字的傲慢。
知识是囚笼？记录是罪孽？如果这就是规则，那她偏要在这囚笼里点燃一场大火。
她的目光猛地锁定在自己右眼——那颗已经再一次完全陶土化、冰冷、粗糙的眼球上。
既然这只眼睛已经失去了视觉，变成了死神诅咒的象征，那它是否也能变成……武器？
一个死神监控系统无法轻易理解的武器？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摩斯密码！一种简单、古老、不依赖于任何复杂文字符号的二进制通信方式。
它依靠的是节奏，是间隔，是时间单位。
而死神的规则，似乎完全建立在“文字”、“符号”、“知识”这些复杂的象征体系之上。
对这种原始的、基于纯粹节奏的通信方式，它或许会“盲视”。
她无法说话，双手也无法灵活书写，但她还能控制她的眼皮。
艾丽莎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全身陶土化带来的僵硬和剧痛，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右眼的眼皮上。
睁开，代表“划”（—）。闭上，代表“点”（?）。
她用尽意志力，开始有规律地眨动那只尚且完好的左眼。
但真正的信息，却通过右眼陶土眼皮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开合来传递。
她将契约中最核心的一条悖论——关于“沉默本身即是对声音税最有力反抗”的隐藏含义，编码成了简短的摩斯密码信息。
眨动（划）…停顿…快速眨动两次（点、点）…长时间的停顿…
这怪异的行为立刻引起了注意。
“博士……她怎么了？”一个记忆受损的队员茫然地问，“她的眼睛……在抽搐吗？”
马克西姆也抬起头，困惑地看着她。
他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但长期的默契让他感觉到这不是崩溃，而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他死死盯着她的右眼，尽管那只眼睛看起来毫无生机。
阿米尔，那个不识字的向导，却对这种简单的节奏信号异常敏感。
他蹲下身，锐利的目光捕捉着艾丽莎右眼眼皮那几乎难以分辨的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