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们的名字,早就刻在殷土的骨头上了。”周砚的声音很轻,他看着林薇指尖残留的墨痕,那墨痕正在变成淡金色,与她手腕的血线印记融为一体。
夜幕降临时,殷墟遗址亮起了景观灯,暖黄的光线洒在黄土上,给古老的城垣镀上了层金边。太室殿里,陈景明用磁力仪扫描龟甲总开关,屏幕上的波纹突然变得规律,像某种心跳的频率。
“归藏阵的能量在稳定输出。”他指着屏幕上的峰值,“地脉的精气正顺着阵纹流遍整个殷墟,那些之前被阴气侵蚀的探方,土壤里的微生物活性都恢复正常了。”
林薇走到殿门旁,那里的饕餮门环已经恢复了青铜的本色,兽口衔着的铜环上,“禁”字的刻痕里长出了细小的绿苔,像是阴气被净化后的新生。她想起九首骨饕化作青烟的瞬间,那些被吞噬的甲骨碎片并未消失,而是随着归藏阵的启动,重新融入了殷土。
“陈老师,您说骨饕消化的阴气,会不会也成了新骨的养分?”林薇突然问。
陈教授愣了愣,随即大笑:“殷人认为万物相生相克,阴邪之气被阵力炼化,自然能滋养新的生机。你看那些柏树下的新骨,长得比别处都快些。”
周砚抱着床棉被从临时宿舍走来,那是考古工作站备用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他将棉被铺在龟甲旁的地面上:“今晚我守夜,你们去休息。”
陈景明正用相机拍摄新骨上的“承”字,闻言摆摆手:“我得把这些拓片整理完,刚才发现‘雨’字拓片背面有层反印,像是张教授的笔记。”
林薇走到他身边,果然看见拓片背面有淡蓝色的字迹,是用褪色笔写的:“归藏非藏,乃传也。”字迹的末端,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
她突然想起导师冲锋衣兜里的照片,背景里的玉兰花木雕此刻正放在青瓷砚台旁,雕工缝隙里的金芒与砚台的墨色交融,化作半透明的花瓣,在空气中缓缓飘落,触到新骨时便融入其中,留下淡淡的花香。
夜深时,林薇被一阵细碎的声响惊醒。她从折叠床上坐起,看见周砚正蹲在龟甲前,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中心的“归”字。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在他手背上投下光斑,那些光斑里竟漂浮着细小的甲骨文,像是从龟甲里渗出来的。
“它们在说什么?”林薇轻声问,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时刻。
周砚回头,眼里映着月光:“好像是……‘有人守,故不灭’。”他指着龟甲边缘新渗出的琥珀,那里面除了“薇”和“砚”字,又多了些模糊的纹路,像是陈教授的拐杖印,陈景明的工作证编号,“归藏阵在记录我们的存在。”
林薇走到他身边,两人的影子落在龟甲上,与那些古老的裂纹重叠。她突然明白,所谓“守契人”,从来不是孤独的囚徒,而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纽带。就像这片殷土,三千年的风沙没能磨灭它的印记,正是因为有人刻下甲骨,有人拓印传承,有人甘愿成为新的骨纹。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陈景明举着片新拓的甲骨冲进殿内,拓片上的文字还带着未干的墨香:“看!这片上的卜辞,记录了殷人祭祀时会用玉兰花!”
林薇接过拓片,墨色的“兰”字旁,果然刻着朵简化的玉兰花,与导师木雕上的图案如出一辙。晨光透过太室殿的门窗,照在拓片上,那些文字突然微微发亮,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影,像极了张教授站在讲台上,用激光笔指点甲骨的模样。
“张教授说得对,归藏阵不是锁,是钥匙。”林薇的声音带着笑意,她望向窗外,殷墟的黄土在晨光中泛着金红色,远处的考古工地上,新的探方已经开挖,年轻的队员们哼着歌,手里的毛刷拂过土层,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沉睡的历史。
陈教授将青瓷砚台里的墨汁倒在新骨旁的土壤里,墨汁渗入黄土的瞬间,地面突然冒出细小的绿芽,芽尖顶着个墨色的种皮,剥开后,露出的竟是片微型甲骨,上面刻着个极小的“生”字。
“殷土的薪火,该由年轻人接了。”老教授站起身,望着太室殿外忙碌的身影,眼里的泪光在晨光中闪着光,“我们这些守墓人,终于能看着新的骨纹,在阳光下生长了。”
林薇和周砚并肩站在殿门口,看着第一缕阳光越过城墙,照在殷墟遗址的牌坊上。牌坊上的“殷墟”二字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像是被归藏阵的金光镀过。远处的甲骨窖穴旁,陈景明正给学生们讲解新出土的骨片,他的声音透过风传来,清晰而坚定,像在诵读一首古老的史诗。
“走吧,该去整理今天的记录了。”周砚轻轻碰了碰林薇的胳膊,她的手腕上,玉兰花骨朵手链正泛着淡淡的光,与晨光融为一体。
林薇点头,转身时,看见龟甲总开关上的琥珀又厚了些,里面的“薇”和“砚”字旁,多了片小小的玉兰花印记。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归藏阵的故事,守契人的传承,会像那些不断生长的新骨,刻进殷土的脉络里,刻进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中,直到三千年后的某天,又有个年轻人踩在这片黄土上,鞋底沾上新的甲骨碎屑,听见来自远古的回响。
殷土之上,甲骨新生,薪火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