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意料之中的拒绝。
孟时序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得看不出情绪,转身时军装衣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度。
就在经过一栋教学楼的阶梯教室时,他的脚步不着痕迹地一顿。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他看见了那个让他此行目的不再纯粹的身影——
苏婉宁站在讲台上,穿着一身干净的浅蓝色衬衫,扎着简单的马尾。她身后挂着手绘的复杂图表,手中拿着细长的教鞭。
她正从容不迫地讲解着什么,眼神专注,声音清越,逻辑清晰。
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此刻的她,不再是溜冰场里那个需要被审视的姑娘,也不是那个会愤然泼他汽水的刚烈女子。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掌控着知识疆域、指点着属于自己星辰大海的独立灵魂。
孟时序静静立在窗外,仿佛隔着喧嚣人海,终于窥见了灯火阑珊处的那道身影。
心底某种固守的预设悄然碎裂,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触动正破土而出。
他见过太多美丽的女人。
或娇艳如玫瑰,或温婉如百合,亦不乏家世显赫的明珠。
却从未有一人,如眼前的苏婉宁这般,宛若一轮皎洁的明月。她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光芒,自身就是光源,清冷、遥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引力,将他所有的审视与偏见都化作凝视。
那些他曾自以为是的“考验”与“劝退”,显得如此狭隘可笑。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来替兄弟审视女友的旁观者。他是孟时序,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是遇见了一个让他心弦震颤、迫切想要真正认识,甚至渴望征服的灵魂——
苏婉宁。
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光影中心那道身影,他转身融入走廊的暗处。
原来他一直在人海中盲目寻觅,直到此刻蓦然回首,才在灯火阑珊处,看见了自己的月亮。
苏婉宁在一个周末去了北师大。
穿过安静的林荫道,她敲开了那间萦绕着书墨清香的教师宿舍门。
满头银发的姥姥正伏在案前临帖,见她来了,摘下老花镜,眉眼舒展开温润的笑意。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满墙的书架和摊开的宣纸上,也照亮了老人清瘦而挺直的脊背——那是历经岁月而不改的文人风骨。
“囡囡来了。”
姥姥拉过她的手,细细端详她的脸。
“瘦了些,眼神却更静了。”
苏婉宁将带来的藕粉和新茶放好,像小时候一样偎在姥姥身边。她斟酌着词句,将自己与顾淮分开的事,缓缓道来。
姥姥安静地听着,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听到最后,老人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
“那孩子,顾淮……眉宇间有正气,眼神也干净,是个好青年。”
她顿了顿,声音温和而通透。
“可是人与人的缘分,深浅长短,强求不得。拥有时好好珍惜,真心实意地爱过,便已是难得。至于结果,随缘就好。”
她转回头,凝视着外孙女清亮的眼睛:
“与这漫长的人生、与浩瀚的学问相比,一段感情的得失,都不算什么。你要相信,若是有缘,对的人纵使千回百转,总会与你相遇。”
姥姥的话像一阵清泉,洗去了苏婉宁心底最后一丝尘埃。她没有过多追问,也没有妄加评判,只是用一生的智慧,给了她最宽阔的包容与最沉静的力量。
那一刻,苏婉宁忽然明白,所谓风骨,不仅是坚守的执拗,更是放下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