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智库”的涟漪尚未完全扩散,一股更具压迫性的浪潮已向联盟及其所代表的理念汹涌袭来。
一场由“镜厅”背后势力精心策划、资助并广泛传播的舆论风暴,在极短时间内席卷了全球主要媒体平台和思想论坛。
其核心论调尖锐而极具诱惑力——“效率至上,情感冗余”。
一系列署名各异但文风犀利的文章、观点鲜明的短视频和数据分析报告,开始系统地抨击任何强调人性关怀、情感联结与社会韧性的理念。
将其斥为“阻碍人类进化进程的多愁善感”和“文明效率低下的根源”。
一篇广为流传的《告别感性:迈向纯粹理性的新纪元》中写道:
“人类文明的每一次重大飞跃,都伴随着对低效情感依赖的剥离。”
“从部落依附到个体独立,从宗教信仰到科学实证,我们正在迎来下一个临界点——剥离那些影响决策速度、优化精力的冗余情感。”
“‘镜厅’倡导的精准化生活、最优化社交,正是这一进化方向的必然选择。”
“任何试图保留甚至强化情感纽带的努力,都是开历史倒车,是对人类集体智慧的侮辱。”
另一个爆款视频则用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动画,对比了“高效、冷静、永不懈怠的AI辅助决策者”与“困于家庭琐事、人际纷扰、情绪波动的传统人类”,将后者描绘得狼狈不堪、前景黯淡。
视频结尾,一个充满磁性的画外音发问:“你选择成为未来的引领者,还是过去的遗民?”
这股思潮迅速在追求快速成功、渴望摆脱现实羁绊的年轻一代和部分精英阶层中找到了市场。
“效率”成为了新的政治正确,而谈论家庭温暖、社区联结、艺术无用之美,甚至是对自然节奏的尊重,都似乎带上了一层不合时宜的、软弱的色彩。
连“星火网络”内部,也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动摇声音,有人私下质疑,联盟强调的“人性化”是否真的过于理想化,在“镜厅”凌厉的效率和强大的资源面前,是否注定失败?
压力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在帕罗奥图的家,也笼罩在每一个联盟成员的心头。
陆彬和威廉姆斯博士专注于技术反制和证据揭露,霍顿和张晓梅则在文化和产品层面奋力抵挡,但面对这种直指价值根基的宏观叙事攻击,他们惯用的手段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这是一种理念的攻坚战,需要有人在思想的阵地上,竖起一面清晰而坚定的旗帜。
冰洁感受到了这种弥漫的焦虑。
她看到嘉嘉在学校里,因为表达了对家庭晚餐时光的珍视,而被个别接受了“效率至上”思想的同学嘲笑为“传统宝宝”。
她听到“情感智库”的成员在私下沟通中,流露出对这股思潮泛滥的忧心忡忡。
她知道,联盟不能再仅仅是被动防御或就事论事地反驳,必须有人站出来,正面迎击这股逆流,为情感、为“低效”的价值,进行一场公开的、有力的辩护。
这个担子,历史性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不仅因为她是“情感智库”的发起人,更因为她的整个存在——她守护的家庭,她经营的社区关系,她所倡导的一切——本身就是对“效率至上”最鲜活的反驳。
在陆彬和威廉姆斯博士提供了最严密的信息安全保障后,一场面向全球、未经任何算法“优化”和主流媒体过滤的公开演讲,通过“星火网络”的隐秘渠道和部分尚保持独立的平台发布了。
演讲的标题简单而直接:《“低效”的价值:人类创造力的源泉》。
镜头前,冰洁没有选择陆彬为她打造的高科技背景板,而是坐在家中温暖的书房里,身后是摆满书籍的书架和一张孩子们的手绘作品。
她穿着素雅的居家服,神情平静,目光柔和而坚定,仿佛不是在面对一场席卷全球的思潮风暴,而是在与一位迷茫的朋友进行深夜长谈。
“最近,我听到一种越来越响亮的声音,”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透过屏幕传递出去,“它告诉我们,要更快、更高效、更精确。”
“它告诉我们,情感是拖累,联结是负担,那些无法被数据量化的美好——比如一次漫无目的的散步,一段陪伴家人的时光,一次沉浸于艺术的感动——都是需要被优化的‘冗余’。”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每一个正在观看的人。
我想问:“我们追求效率和进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生活变成一场永不停歇的、冰冷的数据竞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