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顾茅厕”的笑话在东南官场发酵,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位从西疆来的“莽夫国公”下一步还能闹出什么更滑稽的幺蛾子,或者干脆认清现实,灰溜溜地认怂,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永恒的笑料。然而,萧战用一场毫无征兆的、教科书级别的武力展示,清晰地告诉所有人——乐子时间结束,阎王点名时间,到了。
月黑风高,乌云遮住了星月,正是摸鱼……呃,是军事侦察的绝佳时机。帅帐内,油灯下,萧战把摩拳擦掌、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二狗叫到跟前,随手丢给他一套浆洗得有些发硬的深色夜行衣。
“小子,不是整天嚷嚷着要帮忙,要见世面吗?现在给你个正经任务。”萧战压低声音,脸上却带着一丝戏谑,“带上侦察连那帮老夜猫子,去把陈胖子、李猴子他们那几个重点卫所,给老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像篦头发一样摸个底朝天!重点是军械库、粮仓、军官住所的暗格、还有那些兵油子晚上不睡觉都在搞什么飞机。记住,老子要的是铁证,是能砸死人的细节!图片、数字、人证物证,越多越好!手脚干净点,别他妈还没动手就让蛇惊了。”
二狗眼睛瞬间亮得像黑夜里的猫眼,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一把抓过夜行衣,拍着单薄的胸脯保证:“四叔您就瞧好吧!保证完成任务!论潜行渗透、飞檐走壁,我可是得了赵疤脸叔叔的真传!沙棘堡军事学院侦察科目次次优等!”他一边飞快地套着衣服,一边兴奋地搓着手,仿佛这不是危险的任务,而是去参加一场刺激的寻宝游戏。
深夜,万籁俱寂。二狗带着几十个从沙棘堡精锐中挑选出来的、最擅长夜间行动和侦察的士兵,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陈指挥使、李指挥使等几个目标卫所。借助微弱的月光和偶尔的灯火,他们看到的景象,让这些见惯了西域风沙和血火的汉子都感到触目惊心,怒火在胸中无声地燃烧:
军官居住区最好的营房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女子的啜泣和男人的淫笑。透过窗缝,可以看到陈指挥使那肥胖的身躯正搂着两个衣衫不整、面容凄惶的年轻女子(一看就是被掳来的民女),和几个心腹军官喝酒划拳,桌上摆满了吃剩的鸡鸭鱼肉,酒坛子倒了一地。而在不远处李指挥使的密室里,则是另一番景象,烛光下,干瘦的李指挥使正对着几本厚厚的账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嘴里还喃喃计算着这个月又能从士兵那可怜的饷银里克扣下多少,中饱私囊。
而普通士兵的营房区,则是一片狼藉和堕落。汗臭、脚臭、劣质酒气和一种说不清的酸腐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士兵们三人一团,五人一伙,有的围在一起赌钱,吆五喝六,眼珠通红;有的抱着酒坛子烂醉如泥,鼾声如雷;更有甚者,缩在角落,拿着长长的烟枪,吞云吐雾,眼神迷离,显然是染上了烟瘾。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精神萎靡,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难民和流氓。
武备库更是重灾区。大门虚掩,锁头锈蚀。推开一看,里面堆放的刀枪大部分都锈蚀得几乎和刀鞘、枪杆锈死在了一起,用力都拔不出来;弓弦松弛得像泡了水的面条,毫无弹性;箭矢的箭杆霉烂,箭簇脱落,如同废柴。码头上停泊的几艘所谓“战船”,随着波浪无力地摇晃,船体木板腐烂发黑,缝隙大得能伸进小孩的拳头,船底长满了藤壶和海蛎,可见停在这里很久了,船帆破破烂烂,像是乞丐的百衲衣。
二狗强忍着怒火,用特制的炭笔和小本子飞快地记录着所见所闻,还让队伍里那个擅长速写的士兵,借助微光,尽可能清晰地将军官饮酒作乐、士兵聚赌抽大烟、武备库锈蚀、战船破败等关键场景画了下来。他心里早已骂翻了天:“操!这帮趴在朝廷和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比西域最下作、最贪婪的马贼都不如!马贼至少还讲个‘盗亦有道’,抢完就跑,这帮混蛋是连根都要刨断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才泛起一丝鱼肚白,陈指挥使的海门卫大营还沉浸在宿醉的鼾声和疲惫的睡梦之中,如同一个毫无防备的醉汉。突然,地面传来了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震动,仿佛有巨兽在逼近!
“轰隆隆——咚咚咚——”
整齐划一、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如同催命的战鼓,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营门箭楼上,两个抱着长矛、倚着栏杆打盹的哨兵被这动静惊醒,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下一秒,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差点直接从箭楼上栽下来!
只见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晨雾之中,一支盔明甲亮、队列严整、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的军队,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钢铁洪流,以无可阻挡的气势,迅速而无声地完成了对整个卫所大营的铁壁合围!前排是手持已经点燃火绳(威慑用)燧发火铳的火枪兵,眼神冰冷如霜,枪口微微下压,对准营门;后面是如森林般密集挺立的长枪,枪尖闪烁着寒光,再后面是雪亮出鞘的战刀;而在军阵的更后方,透过逐渐消散的晨雾,依稀可以看到几十个黑洞洞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炮口,已经调整好了角度,对准了营区!
沙棘堡一千五百名精锐,在周仓的指挥下,倾巢而出!不动则已,一动便是石破天惊!
萧战骑在他那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位于全军阵前最中央的位置。初升的朝阳恰好将第一缕金光投射在他冷峻的侧脸和亮银甲胄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神圣而又肃杀的光边。六皇子李承弘也被要求骑着一匹温顺些的马,紧跟在他侧后方,年轻人脸色有些发白,手心沁出冷汗,但看着眼前这支沉默而强大的军队,他还是努力挺直了单薄的腰板,不肯露怯。二狗则像个小尾巴一样,兴奋又紧张地跟在萧战马屁股后面,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记录着罪证的账本和画本,小脸因为激动而通红。
沙棘堡军队带来的巨大动静,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瞬间让整个卫所大营炸了锅!士兵们如同无头苍蝇般,惊慌失措地从各个营房里连滚带爬地冲出来,大多数人衣甲不整,有的只穿着衬裤,有的光着脚,更有甚者连自己的兵器在哪里都找不到,空着手一脸茫然和恐惧,整个营区乱成一团,哭喊声、叫骂声、碰撞声响成一片。
陈指挥使被亲兵连拖带拽地从那个还残留着脂粉气和酒气的被窝里拖出来,胡乱套上那身象征身份的华丽盔甲(虽然肚腩太大,扣子都快崩开了),在几个心腹的簇拥下,连滚带爬地冲到营门。当他看到营外那支武装到牙齿、杀气腾腾的军队,尤其是马上那个面无表情、眼神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他的萧战时,腿肚子当场就软成了面条,一股骚臭味隐隐从裤裆里传来。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勇气,色厉内荏地朝着萧战吼道:“萧……萧战!你……你想干什么?!无旨擅闯军营,包围朝廷卫所!你……你是想造反吗?!还不快叫你的人退下!否则,本官定要上奏朝廷,参你一个图谋不轨之罪!!”
萧战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噪音,懒得跟他多费半句口舌。他直接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布——那是临行前皇帝特赐的、盖了玉玺的空白手谕,他早已填好了“便宜行事”的相关内容——唰地一下展开,运足中气,声音清晰地朗声念道,确保营内外大部分人都能听到:
“皇帝敕曰:东南倭患猖獗,特命镇国公、太子少保萧战为剿倭副帅,总督东南军务,赐临机专断之权,凡军政要务,皆可便宜行事,钦此——!”
念完,他刷拉一下收起绢布,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骨钢刀,直射面如死灰的陈指挥使,声音陡然变得凌厉无比:“海门卫所指挥使陈伟!尔等听着!尔畏敌如虎,屡次贻误军机!克扣军饷,喝兵血,中饱私囊!武备废弛,营伍混乱,形同虚设!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本公奉旨拿你!给老子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