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沙棘堡,萧战屁股还没在都督府的椅子上坐热,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顺,处理好“钉子堡”的紧急善后和抚恤事宜,赵疤脸就顶着一对堪比食铁兽的黑眼圈,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或者说像讨债的冤魂,再次黏了上来,开始了他的“哭穷”表演,这次还带上了肢体语言。
“国公爷!我亲爱的国公爷啊!您可要为我们‘钉子堡’上下做主啊!”赵疤脸几乎要声泪俱下,试图去扯萧战的袖子(被萧战一脸嫌弃地灵活躲开),他挥舞着缠着绷带的手臂,唾沫横飞,“您是没亲眼看见啊!咱们堡里那点存货,根本不够那帮戎狗塞牙缝的!燧发枪是好,打得准,声音也他娘的比‘手喷子’好听,跟放鞭炮似的,可他娘的数量太少啦!就那么几十支,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轮着放几轮就哑火了!弹药更是抠抠搜搜,兄弟们放枪都得数着手指头,心里默算,生怕打多了下次没得用,比逛窑子算钱还仔细!这哪是打仗?这他娘的是憋屈啊!是戴着镣铐跳舞啊!您可得给咱们多批点!越多越好!最好人手一支,弹药管够,让兄弟们也能阔气一回,体验一下拿铅弹当石子儿扔的败家感觉!”
萧战被他吵得脑仁嗡嗡直响,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没好气地又是一脚虚踹过去:“滚蛋!老子耳朵都快被你磨出茧子了,起痦子了!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你想办法!赶紧滚去整训你的兵,清点伤亡,安抚军属!别跟个深闺怨妇似的,天天在老子这儿念经!”
连轰带赶地打发走了化身祥林嫂的赵疤脸,萧战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连官服都没换,直接杀向了终日炉火不熄、叮当作响、如同沙棘堡心脏般的军工工坊区。找到正光着膀子、对着一个刚锻造出来、还冒着热气、需要精细打磨的枪管胚子较劲的二哥萧火时,他浑身油污和汗水,脸上还带着被火星烫出来的红点。
“二哥!先别鼓捣那根铁管子了!”萧战把他拉到相对安静点的角落,顺手递过去一个水囊,“我问你,现在咱们造一支燧发枪,还是跟以前打造宝刀宝剑一样,一个老师傅带着俩徒弟,从头到尾,吭哧吭哧打磨、调试、组装,搞上好几天甚至半个月,全靠经验和手感吗?”
萧火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用脏兮兮的、结满老茧的手背擦了擦嘴,憨厚地点点头,语气带着匠人固有的执着:“是啊,老四。规矩不都这样嘛,慢工出细活,欲速则不达。一把好枪,就跟一匹好马一样,得用心血去喂,得熟悉它的每一个毛孔,这里面是有魂儿的……”
“不行!太慢了!等你们慢慢‘喂’出魂儿来,前线的兄弟尸体都他娘的硬了!”萧战把头摇得像狂风中的拨浪鼓,语气斩钉截铁,“得改!必须改!咱们得换个更快、更狠的法子!”
他不由分说,拿起地上一根木炭,就在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比划起来:“你看,咱们把造一支完整燧发枪的这个复杂活儿,像切猪肉一样,给它大卸八块,拆开来干!比如,专门设一个车间,里面全是膀大腰圆的,就负责按照统一尺寸,哐哐哐锻造和进行枪管的初步打磨;再设一个车间,全是手艺好的木匠,就负责按照标准图纸,制作一模一样的枪托;另一个车间,找些心细手巧的,专门负责打造那些精细的击发装置,什么燧石夹、弹簧、扳机、照门准星……最后,再找一批手脚麻利、脑子不笨的年轻人,啥也不用懂,就专门负责把所有这些做好的零件,像搭积木一样,按照图纸组装起来,变成一支支完整的、能打响的枪!”
萧火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他自己的拳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拆开来?各干各的?那……那不懂枪结构原理的人,岂不是也能上手了?这……这能行吗?造出来的家伙,能可靠吗?不会打着打着散架了吧?或者炸了膛?”
情节一:流水线的强行推行与老师傅的“灵魂拷问”
“要的就是不懂枪的人也能快速上手!这叫‘标准化流水线生产’!是工业化……呃,是咱们沙棘堡特色的高效造枪法!”萧战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上位者的决断,“每个人只负责一个最简单的步骤,反复干,干到吐,干到闭着眼睛、梦游都能干好!这样速度就上来了!效率倍增!而且,关键是所有零件都按照老子提供的、精确到毫厘的统一标准尺寸做,坏了哪个零件,直接去库房拿个新的换上就行,方便快捷!比你一个老师傅呕心沥血半年磨一支‘传世珍品’,结果战场上被流矢碰坏了某个小零件就得整枪报废,实用多了!”
说干就干!萧战根本不给工坊老师傅们开会讨论、消化吸收的时间,直接以国公府最高命令的形式,强行推行流水线改革。他甚至亲自画了简单的车间布局图和零件流转示意图。
阻力果然巨大,如同预想中一样。以几位德高望重、技术顶尖的老工匠为首,纷纷表示无法理解和接受,认为这简直是胡闹,是对他们毕生所学和工匠精神的侮辱。
一位姓胡的、头发花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老工匠,颤巍巍地举着自己刚刚手工打磨好的、内壁光滑如镜、甚至可以照出人影的枪管胚子,痛心疾首地对萧战说,声音都在发抖:“国公爷!这……这造枪,是手艺,是老匠人才做得了的精细活儿!是……是有魂儿的啊!您这么一拆,每个人只做一个零件,不通全局,不解其意,这枪……它就没魂儿了!就跟那冰冷的、没有生命的铁疙瘩、木棍子有什么区别?它还能指哪打哪,保佑咱们的娃子们平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