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萧文瑾,十一岁,懂事得让人心疼,大哥大嫂走后,她把弟弟妹妹照顾得妥妥帖帖,心细,也帮着管账,是个小管家婆。就是太懂事,有什么委屈都自己憋着,让人心疼。”
“老二二狗,大名叫萧承志,今年十岁了,机灵得很,随大嫂,脑子活络!现在在村里学堂读书,认字快,算数也好,已经开始帮我管点龙渊阁那边的小账了,有模有样的!上次来信还说,等长大了要来帮四叔打仗,当军师呢!那小子皮实得像头小野牛,力气随咱老萧家,闲不住,跟着村里的老猎户学本事,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是一把好手,也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就是太皮,上房揭瓦的事儿没少干,没少让照看他们的王奶奶拿着笤帚疙瘩满村追着打。”
萧火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近乎扭曲的笑意,但那确是真心实意的笑,听到这熟悉的“鸡飞狗跳”的场景,萧火眼中的暖意又多了一分。
“三娃,大名萧远航,九岁,那鼻子灵得很,隔着老远就能闻出草药味,去年拜了路过的林清源林神医为师,对学医非常有兴趣,林神医夸他有天赋呢!就是性子有点闷,像个小大人,整天捧着本破旧的医书看。”
“四丫,萧文玥,七岁,古灵精怪,嘴甜得像抹了蜜,最会哄人开心,是咱们全家的开心果。”
“最小的是五宝,刚四岁,还没取大名,虎头虎脑的,最爱跟在他三哥屁股后面当小尾巴,地学认草药。”
“孩子们都跟着村里的王奶奶和李虎兄弟生活,我经常托龙渊阁的商队带东西带钱回去,衣食是不缺的,四个大的也都在村里的学堂启蒙了……先生都夸咱们萧家的娃聪明……”
听着弟弟讲述着五个侄儿侄女的点点滴滴,那鲜活、顽皮、懂事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萧火脸上的悲戚渐渐被一种温暖的、名为“家”的坚定取代。他用力抹了把脸,把泪水鼻涕都擦在袖子上,重重地说道,像是在对天发誓,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五个孩子…好!都好!我萧家有后!根没断!香火旺!我…我得好好活着…得把他们养大成人,看着他们娶妻生子,看着他们出息!谁敢动他们一根头发,老子把他浑身的骨头一寸寸敲碎!”这一刻,他找到了新的活下去的意义和动力,那五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成了他支撑下去的全部信念。
“二哥你放心!”萧战用力握住他粗糙不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锐利如刀,“有我在,绝不会让孩子们受一丁点委屈!等这边局势再稳点,我把边境那个贸易站建起来,扎稳根基,就派人风风光光地把他们,还有王奶奶、李虎兄弟,全都接过来团聚!让咱们老萧家,在这北疆重新立起来!”
萧火重重地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那是一种在绝望深渊中看到光明的期盼。他忽然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了一下如今英武挺拔、气度沉稳、一身杀伐之气混合着上位者威严的弟弟,问道:“老四,你年纪也不小了,眼看就快二十的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爹娘在天之灵,肯定也惦记着。咱们老萧家开枝散叶,可就指望你了。”他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带着长兄如父的关切。
萧战难得地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样子哪还有半点沙场悍将、令狼族闻风丧胆的“萧阎王”风采,分明是个情窦初开、被说中心事的毛头小子,连说话都磕巴了一下:“那个…算…算是有了吧。是青州别驾苏文远大人家的大小姐,叫苏婉清。之前…机缘巧合救过她两次…互相…嗯…都挺中意。她…她不嫌我是个粗鲁汉子,还…还帮我打理龙渊阁的账目,帮了大忙。就是…就是还没正式请媒人上门提亲呢,这边事情一件接一件,打仗、救人、升官…也没个合适的时机,总得找个黄道吉日,备足聘礼,不能委屈了人家……”
萧火一听,先是高兴,弟弟终于开窍了,知道惦记姑娘了,还是官家小姐,听弟弟这语气,两人是情投意合。随即又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爹娘看不到了,大哥大嫂也看不到了。他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既是鼓励也是感慨,还带着点萧家人特有的粗豪:“好!你得抓紧!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咱们老萧家,开枝散叶就指望你了!到时候二哥给你张罗!保证办得风风光光,全北疆独一份!聘礼什么的,不够二哥……呃,二哥现在是个穷光蛋,除了一身打铁的手艺毛都没有,但你放心,二哥给你打一对世上最好的鸳鸯刀当贺礼!”他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试图冲淡那刚刚弥漫开的悲伤气氛。
兄弟二人就这么促膝长谈,从家事到国事,从过去的苦难到未来的蓝图,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深夜,帐内的灯火都换了两三次,炭火也添了好几回。萧火更是将自己这三年在狼国为奴时,凭借匠人的身份和细心观察,暗中记下的狼国各部落兵力分布、贵族之间的矛盾、关键地形关隘的优劣,乃至狼国兵器装备的优缺点(比如他们的弯刀更适合骑兵高速冲锋时的劈砍,借助马势威力极大,但破甲能力远不如夏军制式的直刃横刀,且近身缠斗灵活性稍差),毫无保留地、细细地告知萧战。这些用血泪和屈辱换来的情报,其价值无可估量。
更宝贵的是,他将在狼国匠作营被迫打造兵器、甲胄时,偷师学来并结合自身多年经验的草原特有冶炼技法、淬火工艺(利用某些特殊动物尿液和油脂混合淬火,能增加刀刃的韧性),以及针对狼族骑兵高机动性特点的各种军械改进思路(比如如何改进弩机的望山和弓臂材料,让弩箭射得更远更准;如何设计更轻便有效、能快速布设和回收的折叠拒马和特殊形状的铁蒺藜;如何加固盾牌的边缘和中心,以应对狼族重箭的抛射),一一阐述,甚至拿起炭笔,就着光滑的地面,简陋却清晰地画起了草图,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他热爱的铁砧前。
“老四你看,狼族的弯刀这里有个弧度,劈砍起来顺,借助马速能轻易划开皮甲,但刺击不行,遇到咱们的锁子甲或者札甲就容易卡住。咱们的横刀,直刃,破甲好,但对付轻甲骑兵,刀刃可以稍微加一点弧度,不用像他们那么大,就像这样……同时加厚刀脊,保证劈砍的强度……”
“还有他们的皮甲,喜欢镶嵌骨片或者薄铁片,防御流箭不错,重量也轻,但怕钝器重击和直刺。我们可以针对性地打造一种带破甲棱的三棱箭镞,或者一种头部加重的破甲锤……”
萧火一说到专业领域,眼睛都在发光,语速加快,手指比划着,完全不像个刚从苦难和悲痛中挣脱出来的人,仿佛找到了灵魂的归宿。
“二哥!你这身本事!你这脑子!可是无价之宝啊!比老子从左贤王那里抢回来那些金银财宝还值钱!绝对不能埋没了!”萧战听得两眼放光,如同饿狼看到了肥肉,猛地一拍大腿,当即拍板,“以后,你就是我破虏营器械司的总管!不,是总教头!地位仅次于我!专门负责全军军械的改良、研发与督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呃,咱们现在有钱了!”他想起了从左贤王那里“化缘”来的丰厚战利品和龙渊阁源源不断的收益,底气十足,把胸膛拍得砰砰响。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战场上,己方士兵拿着二哥改良的犀利武器,穿着更坚固的甲胄,把那些不可一世的狼族骑兵揍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壮观场景。
萧火重重顿首,眼中燃起了久违的、炽热的斗志和光芒。能将自己所受的苦难转化为复仇的力量,能将自身所学用于报效国家,对抗仇敌,保卫身后的亲人和百姓,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这比让他当个普通军官,更让他兴奋和充满干劲!他终于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朝不保夕的奴隶,而是能发挥自己价值、保护家人的战士和工匠!他用布满伤疤的手,紧紧握住了弟弟伸过来的手,那是一只充满力量和承诺的手。
“好!老四!你在前方放心大胆地砍狼!带着兄弟们建功立业,砍出个封侯拜相!”萧火斩钉截铁,话语中充满了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铁砧上敲打出来的,“二哥我在后方,一定给你和将士们,打造出最锋利、最坚固的刀剑盾甲!让咱们的刀,比狼族的更利!咱们的甲,比狼族的更坚!咱们的弩,比狼族的弓射得更远!让那些狼崽子们,好好尝尝咱们兄弟联手,给他们精心准备的好家伙!”
兄弟二人,一个勇猛无匹,是战场上的尖刀,气势如虹;一个技艺精湛,是后勤保障的基石,润物无声。一个在前线冲锋陷阵,砍瓜切菜,用敌人的头颅铸就功勋;一个在后方默默耕耘,铸剑砺甲,用汗水和智慧夯实胜利的根基。在这北疆烽火之地,萧氏兄弟的传奇,才刚刚拉开更加波澜壮阔的序幕。属于他们的时代,正伴随着边关呼啸的风雪、激昂的号角声,以及铁匠铺里即将响起的、更加密集有力的锤锻声,悍然降临!帐外,北风依旧呼啸,卷起千堆雪,却丝毫吹不散帐内那血脉相连、并肩作战的炽热豪情与无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