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质问,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丰年镇每一个人的心上。
你敢砸这人间吗?!
衙役们举着水火棍,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们看着锅前那个单薄却挺拔的少年,再看看锅里那翻滚着、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菜肴,手中的棍子,竟重若千斤。
砸了它?
砸了王屠户那份赤诚?砸了张大婶偷偷塞过来的那把青菜?
砸了这股让他们想起家中老娘、想起故乡炊烟的味道?
他们也是这人间的一份子。
曹坤气得浑身发抖,那张养尊处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没想到,一个贱民,一个泥腿子,竟敢当着全镇百姓和郡府贵人的面,给他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反了!都反了!”
曹坤的尖叫声撕裂了广场上短暂的宁静。
“一群刁民!他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们敢护着他,就是同党!是共犯!”
他指着那些踌躇不前的衙役,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给我上!谁敢后退一步,本官现在就扒了他的皮!”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威逼之下,亦有恶犬。
几个曹坤的心腹亲卫,眼中凶光一闪,不再犹豫,绕过那些动摇的同僚,恶狠狠地扑向阿澈!
然而,他们没能靠近那口锅。
“站住!”
一声苍老却有力的低喝响起。
卖豆腐的老汉,那个平日里见到衙役都得点头哈腰的老实人,此刻却颤巍巍地张开双臂,挡在了最前面。
他的身后,是卖菜的张大婶,是修鞋的李师傅,是那个曾经偷偷给阿澈塞过馒头的妇人……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越来越多的人,从围观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们没有武器,没有口号,甚至很多人脸上还带着畏惧。
但他们就是那么站着,用自己平凡甚至有些佝偻的身躯,自发地围成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将阿澈和那口锅,严严实实地护在了中间。
那香气,勾起的不仅仅是乡愁,更是他们被压抑了太久的良知与勇气。
“你们……”曹坤彻底疯了,他指着那一道道人墙,状若癫狂,
“你们要造反吗?!来人!给我打!把这些乱臣贼子,统统就地正法!”
心腹亲卫们面面相觑,面对一个少年,他们敢下狠手。
可面对这几乎半个镇子的百姓,他们真要动手,那就是一场屠杀!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阿澈动了。
他平静地俯下身,撤掉了锅底最后一把柴。
火焰,渐渐熄灭。
锅中的翻滚也慢慢平息,只剩下那凝聚不散,愈发醇厚的香气,袅袅升腾。
他拿起一个粗瓷大碗,这是王记菜馆里最普通、最廉价的碗。
他舀起一勺。
没有华丽的摆盘,没有珍奇的配料。
就是一碗粥。
一碗用最普通的米、最寻常的野菜根,混合着那朵神异的愿力菇,以及所有人的善意与期盼,熬煮出的菜粥。
米粒晶莹饱满,吸足了汤汁,却又不失嚼劲。
野菜青翠欲滴,仿佛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几片薄薄的肉,在粥中若隐若现,散发着诱人的油脂光泽。
香气就从这碗看似平平无奇的粥里,源源不断地涌出,让所有闻到的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