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狼的腥臊与硝烟的气息终于被抛在身后无垠的荒芜之中。当一片令人心悸的、镶嵌在焦黄戈壁边缘的浓绿撞入眼帘时,已是三日后的正午。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将空气炙烤得扭曲,唯有那片绿意盎然的洼地,如同绝望旅人眼中的海市蜃楼,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深不见底的危机**。
“沙棘泉”到了。
远远望去,绿洲不大,却生机勃勃。一弯浑浊但确凿存在的水塘被茂密的沙棘丛和几株歪脖子胡杨环绕,水面倒映着刺目的阳光。水塘边,几座由夯土墙、原木和晒得发白的毡布搭建而成的简陋房舍聚在一起,构成所谓的“商栈”。几匹瘦骨嶙峋的骆驼拴在木桩旁,懒洋洋地甩着尾巴驱赶蝇虫。几缕炊烟懒散地升起,空气中隐约飘来烤馕和劣质烟草的气味,夹杂着牲畜粪便的味道。
一切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挣扎在戈壁边缘、勉强糊口的荒凉驿站。
然而,当谢砚之这支伪装成小型商队(几匹驮着蒙尘布匹和空木箱的骆驼,玄甲卫精锐身着破旧皮袄,脸上涂抹着沙尘)的队伍,缓缓靠近绿洲边缘时,一股无形的、带着审视与冰冷笑意的压力,便如同粘稠的蛛网,悄然笼罩过来。
“停。”谢砚之低沉的命令如同耳语。他勒住缰绳,玄色劲装外罩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皮袍,遮住了内里的软甲。风尘仆仆的脸上刻意留着胡茬,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片看似平静的绿洲。
**暗哨!**
影七无声地策马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大人,水塘东侧第三丛沙棘后,有反光,应是刀兵或箭镞。胡杨树冠里,至少两个。后厨烟囱旁的土墙破口,视线死角,有人影晃动。马厩那边喂骆驼的哑仆……脚步沉得很,不像普通人。”
他的语速飞快,精准地报出几个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异常点。每一个点,都如同一根无形的毒刺,指向这张看似松散、实则密不透风的警戒网!
云映雪裹在一件宽大厚重的灰色旧斗篷里,半倚在特意为她准备的骆驼背上的简易软轿中(实则是铺了厚毡的木架)。迦南之毒的折磨和连日的颠簸,让她脸色在斗篷的阴影下更显灰败透明,如同易碎的琉璃。她闭着眼,仿佛昏睡,但一只藏在厚重袖袍中的手,却紧紧攥着那柄冰冷的崩口算盘,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梁骨那道狰狞的伤痕,如同在无声地计算着风险与杀机。
“按计划,进。”谢砚之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目光却愈发沉凝。他轻轻一夹马腹,队伍缓缓向商栈大门移动。
商栈大门敞开,门口挂着一块被风沙侵蚀得字迹模糊的木牌,隐约可见“沙棘客栈”几个歪扭的大字。一个穿着油腻皮围裙、满脸横肉的伙计斜倚在门框上,剔着牙,懒洋洋地打量着走近的“商队”,眼神却在扫过谢砚之和他身后几个沉默的“护卫”时,不易察觉地锐利了一瞬。
“哟,稀客啊!”伙计直起身,脸上堆起夸张而市侩的笑容,声音洪亮,“打哪儿来啊?这鬼天气,能走到这儿可不容易!快,快请进!热茶热饭管够!”他热情地招呼着,目光却如同探照灯,在每个人脸上、驮着的货物上飞快扫过。
队伍刚踏入简陋的、弥漫着油烟和汗酸味的大堂,一股混合着廉价脂粉、烤羊肉和某种奇异甜香的浓烈气味便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几张油腻的矮桌旁零散坐着几个眼神游移、穿着破旧的“行商”或“牧民”,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如同钩子,若有若无地粘在新来的队伍身上。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婉转、带着几分慵懒媚意的声音,如同滑腻的丝绸,从大堂内侧的楼梯上飘了下来: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呀~”
众人闻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