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深处的黑暗仿佛有重量,沉甸甸地挤压着人的胸腔。风灯微弱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岩壁上投下两人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鬼魅共舞。浓得化不开的咸腥味、霉腐气、以及身后不远处那具尸体散发的、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腻,死死糊在口鼻之间。
云映雪紧跟在谢砚之身后,每一步都踩在湿滑冰冷的泥泞里,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冻得她牙齿格格作响。然而,比寒冷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石壁上那几道浅白的刻痕。谢砚之瞬间剧变的反应,如同在她心湖投下巨石,激起惊涛骇浪。那仓促的“十”字加钩,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它到底代表什么?与母亲的案子有何关联?为何能让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活阎王”骤然失态?
巨大的疑问和强烈的不安驱使着她。趁着谢砚之在前方专注于探查路径,风灯光晕稍稍偏离的瞬间,她忍不住再次侧头,目光如同钩子般死死锁向刚才发现刻痕的那片岩壁。光线昏暗,距离稍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身体微微侧倾,试图在摇曳的光影中看得更真切些。
就在这时——
前方原本匀速前行的挺拔身影,毫无征兆地停住了!
风灯的光晕猛地定住,不再摇曳。谢砚之缓缓转过身。光线自下而上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大半张脸隐在深邃的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两点冰冷锐利的寒芒,如同雪原上锁定猎物的孤狼,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刺向正侧身凝望岩壁的云映雪!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瞬间凝固!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云映雪的身体骤然僵硬!侧倾的动作僵在半途,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两道目光中蕴含的审视、冰冷的警告,以及一丝……被窥探到隐秘的凌厉杀意!他发现了!他发现自己还在关注那刻痕!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但随即,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的、玉石俱焚般的戾气猛地从心底窜起!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掌控一切?凭什么自己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电光火石间,云映雪猛地直起身,脸上强行扯出一个极其僵硬、充满讥诮的冷笑。她甚至刻意扬起下巴,迎着谢砚之那能冻毙灵魂的目光,用一种刻意拔高、带着夸张惊讶的语调,清晰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哟——!”
这一声,在死寂的密道里格外刺耳,带着明显的挑衅。
“真巧啊!没想到堂堂刑部侍郎、令宵小闻风丧胆的谢青天谢大人,”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谢砚之身上沾了些许泥污的玄色劲装,又瞥了一眼脚下污秽不堪的泥泞,最后落回他那张冰封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更大的、充满讽刺的弧度,“查办这惊天动地的大案子,竟也需屈尊降贵,亲自钻这……又脏又臭、耗子都不稀罕走的‘狗洞’不成?”
“狗洞”二字,她咬得又重又清晰,如同两颗淬了毒的钉子,狠狠砸在两人之间粘稠的空气里!这不仅是嘲讽他此刻的狼狈,更是将方才他对自己无声警告的羞辱,加倍奉还!点题之语,锋芒毕露!
话音落下的瞬间,密道内的气压仿佛骤然降至冰点!连滴落的水珠都似乎凝固在了半空!
谢砚之周身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冰冷、肃杀!那双隐在阴影里的眼睛,寒芒暴涨!如同两柄淬了万年玄冰的利刃,瞬间将云映雪钉在原地!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