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一种深可见骨的、吞噬了所有感觉的麻木。
云知微抱着怀中那具轻飘得异常、仿佛只剩下一层冰冷皮囊的沈砚,如同一个被抽去灵魂的提线木偶,凭借着右胸心口“同命”烙印处传来的、那空洞冰寒的刺痛中蕴含的方向感,一步一步,向着秘境深处走去。
脚下洁白的沙砾柔软,四周瑰丽的珊瑚与水母散发着梦幻的微光,断壁残垣静默矗立,月华般的光辉清冷流淌。这片秘境美得如同仙境,却成了囚禁她永恒痛苦的绝美牢笼。
她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伤痛,感觉不到海水的流动,甚至感觉不到怀中躯壳的重量。只有心口那枚青铜镜碎片刺入的烙印处,持续不断地传来那种连接彼端彻底虚无后的、令人窒息的空洞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不在了。
真正意义上的,连最后一点残渣都被榨取、焚尽,化为了指引她前路的……“燃料”。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沉沉压在她的意识之上,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负担。
她只是走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任何目标,也没有任何希望,仅仅是因为那烙印中的指引还在,她便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机械地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那些发光的珊瑚与水母逐渐稀少,洁白的沙砾变成了暗沉如墨的色泽,连那月华般的光辉也似乎被某种力量吸收,变得愈发黯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类似金属氧化与尘埃混合的味道。
终于,她走到了“路”的尽头。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利刃劈开般的海底断崖。断崖之下,是深不见底的、连秘境光辉都无法穿透的绝对黑暗,仿佛通往另一个宇宙的虚无。
而在断崖的边缘,矗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石碑。
石碑通体呈现暗金色,与她之前在沈砚心口看到的能量纹路颜色相似,却更加古朴、厚重。碑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古老文字与奇异符号,散发着一种历经万古的沧桑与威严。
这里,就是“同命”烙印指引的终点?虎符的最终秘地?
云知微在石碑前停下了脚步,麻木地抬起头。
石碑的顶端,并非尖耸,而是形成一个平滑的、如同祭坛般的平台。平台中央,有一个凹槽。
那凹槽的形状……
云知微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那凹槽的形状,赫然与沈砚左胸心口、那虎符密文与暗金纹路消失后留下的、光滑皮肤的轮廓,完美吻合!
仿佛这座石碑,早已等待着承载他身体的这一天!
一股寒意,比这深海更刺骨,瞬间贯穿了云知微的四肢百骸。
她低头,看向怀中沈砚那安静“沉睡”的容颜,又抬头看向石碑顶端的那个凹槽。
所以……最终的归宿,就是将他这具已然空无的躯壳,如同献祭品一般,放置于这冰冷的石碑之上吗?
连入土为安,都成了一种奢望?
她抱着他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尽管那躯壳冰冷空荡,这却是她与他之间,最后一点……有形的联系了。
就在这时——
她右胸心口那刺入“同命”烙印的青铜镜碎片,仿佛受到了石碑的吸引,再次传来了剧烈的、撕扯般的痛楚!那痛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要将她那已然麻木的灵魂都强行唤醒、再撕裂!
与此同时,怀中沈砚那轻飘的躯壳,竟也随着她心口的剧痛,微微震动了一下!仿佛那石碑的凹槽,对他这具空壳,有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召唤!
不……
不要……
云知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将沈砚抱得更紧。
然而,那召唤的力量似乎无处不在。她心口的碎片痛楚越来越烈,仿佛有无数只手在通过那连接,推搡着她,逼迫着她,走向那石碑,完成这最后的“仪式”!
她挣扎着,抗拒着,可她的力量在那无形的召唤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一步步,重新迈向那巨大的石碑。
终于,她来到了石碑之下。
仰望那高耸的、散发着冰冷威严的碑身,和顶端那个仿佛深渊巨口的凹槽。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开始向上攀爬。
石碑冰冷粗糙,磨破了她早已伤痕累累的手掌和膝盖。每向上一步,心口的碎片就传来更剧烈的撕扯感,怀中他的躯壳也似乎变得更加“渴望”那凹槽。
这过程,缓慢而残酷,如同一场公开的、无声的凌迟。
当她终于爬上石碑顶端,站在那祭坛般的平台上时,整个人已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冷汗和血水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