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壶名为“断魂烧”掺着“同归蛊”灰烬的毒酒,如同蛰伏的毒蛇,被云知微冰冷颤抖的手捧在掌心。浑浊的灰黑色酒液晃动着,壶底那若隐若现的、反射着幽光的线条,像是指向未知深渊的最后一丝星火,微弱,却牢牢抓住了她濒临涣散的意识。
坐标……沉船的坐标?是巧合,还是……沈砚早已埋下的后路?他自毁密文,是否也算到了这一步?
“喝!”中年男人的厉喝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难道要我来喂他?”
云知微看向血泊中的沈砚,他双眸紧闭,长睫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他心口那对称的伤疤依旧狰狞,密文虽毁,那承载痛苦的躯壳却已油尽灯枯。
她不能让他死在别人的强迫下,更不能让他独自上路。
一股混杂着绝望、悲怆与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在她胸腔里凝聚。她不再犹豫,仰起头,猛地灌下了一大口那灰黑色的毒酒!
“唔——!”
酒液入喉,并非灼烧,而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那冰冷迅速蔓延,所过之处,血脉仿佛都被冻僵,紧接着,一股狂暴的、如同万千虫蚁啃噬撕咬的剧痛,从腹腔猛地炸开,直冲天灵盖!
眼前瞬间蒙上一层灰翳,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那蛊毒的灰烬腐蚀、溶解!
她强忍着几乎要让她立刻昏死过去的痛苦,踉跄着扑到沈砚身边,用尽最后的力气,托起他冰冷的、沾染血污的头颅,将酒壶中剩余的毒酒,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渡入他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唇间。
他的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一下,咽下了那致命的酒液。
做完这一切,云知微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空酒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自己也瘫软下去,伏在沈砚冰凉的身侧,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脏腑破裂般的痛楚。
中年男人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噙着一丝残忍而满意的笑意。
毒效发作得极快。
云知微的视线开始扭曲、旋转,舱室昏暗的光线在她眼中化作扭曲的鬼影。冰冷的寒意与灼热的剧痛在她体内交织、冲撞,仿佛要将她生生撕裂。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混沌之中,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沉船碎片般,猛地浮现在她濒临黑暗的脑海——
**她看到了沈砚。**
不是此刻奄奄一息的他,而是更早之前,在一个布满精密机关与古老卷宗的密室中。他脸色同样苍白,正用一柄薄如柳叶的小刀,从自己左臂内侧,小心翼翼地剜下一小块带着奇异金色纹路的皮肉!鲜血淋漓而下,他却面不改色,将那小块皮肉置于一个盛满特制药液的琉璃盏中,看着它缓缓溶解,最终化作几粒微小的、闪烁着金芒的结晶……那是……他的骨灰结晶?是为那盏“引魂灯”准备的?**
**画面猛地切换。**
**是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沈砚独自立于船头,墨色长袍被海风撕扯。他手中拿着一个罗盘般的东西,正对着星月与海流,艰难地计算着什么。最终,他在一张泛黄的海图上,用沾染了朱砂的笔,郑重地标记下了一个位置——正是那酒壶底部线条隐约勾勒出的坐标!他凝视着那个坐标,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有决绝,有痛楚,还有一丝……渺茫的希冀?**
**最后一个画面。**
**是在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战场边缘,兄长云知澜浑身是血,银甲破碎,却依旧死死护着身后几个残兵。他回头,望向远方,嘴唇翕动,似乎想传递什么讯息,而就在他目光所及的阴影处,一个戴着斗篷的、身形与沈砚极其相似的身影,正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如同被钉在原地,无法上前一步……**
这些画面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云知微的意识,带来比蛊毒更甚的尖锐痛楚。沈砚的自残,他提前标记的坐标,兄长死战时他在场的可能……这一切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嗬……嗬……”沈砚的身体也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毒酒在他体内引发了更猛烈的反应。他心口那原本被压制下去的血色咒文,再次疯狂蠕动,与他体内残余的蛊毒激烈冲突,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蛇在钻行。他猛地咳出几口黑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隐隐散发出与那蛊毒酒液相似的不祥气息。
他的瞳孔在痛苦中涣散,却又在某一刻,猛地聚焦,直直地看向伏在他身旁、同样在痛苦中挣扎的云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