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微……这皇位……这江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沈砚那声绝望的低喃,如同最后一块砸向冰面的巨石,在云微彻底沉入黑暗的意识中,激起了最后一片剧烈的涟漪。
错的……什么是错的?皇位?江山?还是……他们之间的一切?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她,却无法吞噬那锥心的痛楚和颠覆的认知。她在昏迷中辗转,破碎的记忆与现实的碎片疯狂交织,如同身处一场永不醒来的噩梦。
她仿佛又回到了庚辰年的梅树下,少年沈砚将玉佩放入她掌心,眉眼清澈,笑容温暖。可转瞬间,那温暖的笑容变得冰冷扭曲,背景是冲天火光和父亲染血的身影。她看到沈砚跪在暴雨中,指甲抠进青石板,鲜血淋漓地刻画着那个她如今才认出的虎符印记。她看到自己被铁链锁住,意识模糊间,是他颤抖着手喂她服下紫色丹丸,指尖拂过她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
恨意与那些无法解释的温柔时刻激烈厮杀,将她的灵魂撕扯得支离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剧痛将云微从深沉的昏迷中强行拽回——是左手骨折处被触碰的疼痛。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冰冷肮脏的冷宫地面,而是明黄色的帐顶,身下是柔软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她竟躺在……乾元殿的寝宫?沈砚的龙榻之上?!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左手,被妥善地包扎固定着,但依旧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云微猛地转头,看到沈砚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他换下了那身染血的祭服,只着一件玄色常服,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唇上毫无血色,眼底的乌青浓重,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虚弱与疲惫。他左边手臂的袖子挽起着,新包扎的白色细布上,隐隐渗着暗红的血迹,与周围那些旧的、狰狞的伤痕交织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手中端着一只白玉药碗,碗中是漆黑的药汁,正用一把小银勺,小心翼翼地搅动着,试图让它凉得快些。
这一幕,太过诡异,太过……不真实。那个冷酷无情、将她打入地狱的帝王,此刻竟像个寻常病患的家属般,守在她床边,亲自为她试药?
云微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再次闪过那卷血诏,闪过他划开手臂用血解开经卷的画面,闪过他那句“这皇位……是错的”……
恨意如同潮水般想要再次涌上,却撞上了这些无法忽视的、充满了矛盾和痛苦的事实,变得滞涩而混乱。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微弱,却带着千斤重量。
沈砚搅动药勺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药勺递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她的嘴边。
“把药喝了。”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莫名显得脆弱的口吻。
云微别开头,拒绝了他的喂食。目光却死死盯住他手臂上那渗血的伤口:“那血诏……是真的?你早就知道?”
沈砚举着药勺的手僵在半空,良久,他缓缓放下药勺,将药碗搁在一旁的小几上。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云微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