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党核心,知其隐秘过多,必除之。”
……
一个个名字,一条条冰冷的批注,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楚清烟的眼睛,扎进她的心里!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政见不合或清理门户!
这是一份早在楚家“通敌案”爆发之前,就已经精心罗织好的、针对所有与楚家有关联势力的清洗名单!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冷酷,利用、疏远、贬黜、铲除……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绝对的理性、冰冷的算计、以及对生命的极致漠视,令人胆寒!
而在这份名单的最后,是几行更加刺目的、似乎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字迹,墨色略新:
“楚氏,犟傲,权欲过盛,非笼中鸟。其女清烟,聪慧类父,然情愫牵绊,易生变数,亦为隐患。”
“婚约可稳其心,暂安旧部。待时机成熟,楚家……不可留。清烟……若识时务,或可囚之终老;若……”
后面的字迹,似乎被一滴突然滴落的墨迹污损了少许,但依旧能辨认出那最后两个力透纸背、斩钉截铁的字:
“……同罪。”
楚清烟拿着羊皮纸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被祭坛上黑色的火焰彻底蒸干,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原来……如此。
原来那场灭顶之灾,早已在他笔下注定。
原来那些温存缱绻,那些“永结同心”的誓言,从一开始,就只是冰冷计策的一部分,是为了“稳其心,安旧部”的表演!
原来她和她整个家族,在他眼里,从来都只是需要评估、需要权衡、需要清理的“隐患”和“变数”!
“囚之终老”已是莫大“恩典”,而更多的可能,是那冰冷的“同罪”!
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甚至感觉不到心痛,只觉得一种彻骨的、虚无的冰冷,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以为的深情,是算计。
她以为的灾难,是计划。
她以为的复仇,或许……从头到尾,都在他棋局的一角?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想笑,却比哭更难看。脸上的疤痕在黑色火焰下扭曲跳动,如同恶鬼。
就在这时——
“看来,你总能找到一些……不该你看的东西。”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极度疲惫却又森寒无比的声音,突然从祭坛下方响起!
楚清烟浑身猛地一僵,骇然转头!
只见祭坛入口处的阴影里,沈砚不知何时已然站在那里!
他浑身湿透,玄色衣袍紧贴身体,更显身形挺拔却狼狈。左肩处的伤口的血似乎暂时凝住了,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上没有一丝血色。那张缺失了一角的银面具下,眼神幽深得如同万丈寒潭,正死死地盯着她,以及她手中那卷仿佛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羊皮纸。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跟着暗河漂下来的?还是知道这条密径?
他的目光从她震惊的脸上,缓缓移到她手中的羊皮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杀意,有震怒,有一种被窥破最深层秘密的阴鸷,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狼狈?
楚清烟看着他,忽然不再害怕了。
极致的绝望之后,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她当着他的面,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那份写满冰冷算计的羊皮纸,重新折好。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沈砚瞳孔骤缩的动作——
她猛地一扬手,将那卷羊皮纸,毫不犹豫地、精准地,扔进了祭坛中央那簇跳动的、诡异的黑色火焰之中!
“不——!”沈砚失声厉喝,猛地向前冲来!
然而,已经晚了。
羊皮纸落入黑色火焰的瞬间,并没有立刻被点燃,而是像被某种力量吞噬了一般,静静地躺在火焰中心。紧接着,那黑色的火苗猛地蹿高,如同活物般缠绕上羊皮纸!
暗黄色的羊皮纸在黑色火焰中迅速卷曲、发黑,却没有变成灰烬,而是仿佛被火焰同化,上面那些冰冷的字迹——一个个名字,一条条批注,包括最后那“同罪”二字——在黑色火焰的灼烧下,竟然开始发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的光!
仿佛那些冰冷的判决,那些被算计的人生,那些流淌的鲜血,都在这一刻被火焰唤醒,发出了无声的、凄厉的诅咒!
沈砚冲上祭坛的脚步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在黑色火焰中发出不祥红光的羊皮纸。
楚清烟站在火焰旁,跳动的火光将她那张破碎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修罗。
她看着他,嘶哑的嗓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渣里磨出来的:
“沈砚……”
“你看这火……像不像我楚家满门……烧焦的尸骨?”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盯着那燃烧的羊皮纸,盯着火焰后那张扭曲的脸,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
只有那黑色的火焰,无声地、贪婪地灼烧着那份罪证,将暗红色的光映照在古老祭坛的每一个角落,也映照在两人之间,那道再也无法跨越的、由鲜血和背叛构成的深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