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夜幕下的北京成
夜幕如一张浸透了浓墨的宣纸,缓缓覆盖在初具规模的北京城上空。寒风卷起工地的尘土,带着木石与冰雪的凛冽气息,钻进一座临时租住的僻静小院。院内,欧阳菲菲对着摇曳的烛火,第三次检查着手中那卷略显陈旧的黄绫,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是他们计划的关键——一份足以假乱真的“圣旨”。
“字迹、用印、绫锦的质地,我都反复核对过前朝旧例,吴老二手下那群番子,未必有能看出破绽的眼力。”欧阳菲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但此物是双刃剑,用得好,能调虎离山;用不好,就是催命符。”
陈文昌在一旁擦拭着他那套简陋的罗盘与探针,接口道:“宫城地势我已初步勘测,北倚玄武(钟鼓楼),南面朱雀(正阳门),龙脉之气汇聚于即将建成的三大殿。东厂之人阴鸷,其据点必在背阳聚阴之所。吴老二夺了剑,不敢轻易呈送御前,定会藏在东厂衙署深处的某间密室,借此地煞之气镇压‘邪剑’。”
张一斌默默活动着手腕脚踝,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白日的侦察让他心头沉重,东厂番役明哨暗卡林立,巡逻队伍交错不息,那股肃杀之气,比南京更甚。“硬闯难度太大。菲菲的‘圣旨’若能引走部分力量,我和子建或有机会潜入核心区域。”
罗子建则趴在桌上,对着一张凭借记忆和观察粗略绘制的紫禁城草图发呆,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墙高,沟深,巡逻密。菲菲,你那圣旨,准备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送进去?”
屋内的空气凝重,计划看似周详,但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便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轻微的叩门声,如同冰雹砸落,打破了院中的死寂。
四人瞬间噤声,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张一斌悄无声息地移至门后,手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刃。罗子建则一个翻身,灵巧地攀上了房梁,隐入阴影之中。
“谁?”欧阳菲菲压低声音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带着哭腔,却又强行压抑着的年轻声音:“是……是南京来的欧阳公子吗?求公子救命!小的是翰林院侍书程文佑的书童墨染!”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青色棉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欧阳公子,救救我家先生!先生他被东厂的人带走了!”
欧阳菲菲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慢说,怎么回事?我与你家先生素昧平生。”
书童墨染抬起泪眼,急声道:“先生……先生他一直仰慕公子您的书法,前日偶然在琉璃厂一处书肆见到一幅署您假名的字,惊为天人,便……便私下临摹学习。不知怎地被东厂的耳目察觉,今日晌午,一群番子闯入翰林院值房,说先生私习禁书,结交妖人,将他锁拿下了东厂大狱!临走前,先生拼死对我使眼色,让我来寻您……说唯有您可能救他!”
屋内一片寂静。陈文昌眉头紧锁,张一斌脸色更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块巨石投入原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程文佑因模仿欧阳菲菲的字而被抓,这意味着东厂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支“南京来的书法名家”,甚至可能是个引他们现身的陷阱。
欧阳菲菲扶起墨染,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你先别慌。告诉我,东厂抓人,具体用的什么名目?除了临摹字帖,可还有别的证据?”
墨染努力回忆着:“他们……他们翻走了先生临摹的那几幅字,还有……还有先生平日收藏的一些前朝文人笔记,说里面有悖逆之言……对了,领头那个番子头目,腰间挂着一块奇怪的铁牌,上面好像……好像刻着一个八卦图案,但缺了一角。”
“八卦缺角?”陈文昌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那是民间邪教‘蚀月教’的标志!东厂怎会与此等妖邪之物扯上关系?莫非……”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众人心头:东厂吴老二,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夺剑向皇帝邀功,他本身就可能与某些试图颠覆朝纲的隐秘势力有染!碧云剑蕴含的神秘力量,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欧阳菲菲瞬间理清了思路,她看向三位同伴,眼神决绝:“程先生是因我而入狱,我不能见死不救。而且,东厂将此案与‘蚀月教’牵连,所图必然更大。我们的计划必须调整。”
她快速对墨染说:“你立刻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照常起居。救你家先生的事,交给我们。”打发走千恩万谢的墨染后,欧阳菲菲转向陈文昌:“文昌,你精通堪舆,可知这北京城内,何处是‘蚀月教’这类阴邪势力可能聚集的据点?或许,吴老二藏剑之处,并非东厂衙署!”
陈文昌手指快速掐算,沉吟道:“八卦缺角,主西北方‘开门’破败,阴气入侵。北京城西北隅,多有前元遗留的废弃庙宇、乱葬岗……有一处地名‘黑石坞’,临近积水潭,前朝曾是刑场,煞气极重,传言常有妖人出没。”
“黑石坞……”张一斌记下了这个名字。
“但程先生还在东厂大狱。”罗子建从梁上跃下,“我们不能不管。”
欧阳菲菲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当然要管。不仅要管,还要把水搅浑。原计划的‘圣旨’内容需要改一改了。”
她铺开纸笔,略一思忖,挥毫疾书。这一次,她并非模仿皇帝的笔迹,而是模仿了一种更为古老、带着些许诡异符咒风格的文字——那是她从碧云剑剑鞘上隐约记下的几个疑似上古铭文,结合了陈文昌对“蚀月教”符号的推测,杜撰而成。
片刻后,一份看似来自某个隐秘教派的“法旨”诞生了。内容直指东厂吴老二“私藏圣物,意图不轨”,命令教众于“明夜子时,黑石坞聚首,共商取回大计”。
“子建,你有办法在不暴露我们的情况下,让这份‘法旨’‘恰好’被东厂的人截获吗?”欧阳菲菲问。
罗子建咧嘴一笑:“小菜一碟。找个靠近东厂衙门的酒楼,制造点小混乱,把这东西‘不小心’掉在番子眼皮子底下就行。”
次日午后,罗子建依计行事,过程有惊无险。那份诡异的“法旨”果然引起了东厂的震动。据暗中观察的张一斌回报,东厂衙署人马调动频繁,数队精干番子明显加强了城内,尤其是西北方向的巡查,更有几骑快马直奔黑石坞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