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四年的四月末,安澜城外的柳絮如雪般纷飞,春意渐浓,然而宸国权力中枢的氛围,却比倒春寒更为凛冽。南线战略已步入正轨,流亡世子赵铭在宸国边境“归义城”的行辕渐成气候,每日皆有靖南旧部、失意士族乃至小股义军前来投效,钱粮军械在宸国“协助”下有序输送,一面“诛国贼,迎世子”的大旗在南方猎猎作响,搅得赵瑾焦头烂额。北线狼牙隘的重建和防务加固也在紧张进行,大将军李大牛伤势渐愈,日夜督工,不敢有丝毫懈怠。
表面看来,宸国正从去年寒冬的全面被动中逐步恢复,甚至在南线找到了破局的契机。但宸公赵轩的眉宇间,却不见丝毫轻松。他案头堆积的,除了南方捷报和北线进度,更多的是来自不同方向的、看似零散却令人不安的讯息。
这一日,天色阴沉,细雨绵绵。卫尉王老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外,身上带着室外的湿冷气息。他带来的,是经过多方印证、拼凑而成的关于西蜀方向的最新密报。
“主上,基本可以确认。”王老五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四海商会总会掌实权的三长老钱不易,半月前确已秘密抵达西蜀边境重镇‘锦官城’,并与西蜀镇西将军府的长史有过数次密会。我方潜伏人员虽无法探知具体内容,但根据其随行人员规格、会谈保密程度以及会后西蜀边境军镇的异常物资调动来看,所图绝非寻常商贸。”
赵轩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目光凝在地图上西蜀与宸国西部陇西郡接壤的那片区域。西蜀,国力强盛,地势险要,素来闭关自守,与中原诸侯交往不多,但与四海商会却有千丝万缕的贸易往来。商会巨头在此敏感时期秘密会见西蜀军方重臣,其意图令人深思。
“西蜀近日可有异动?”赵轩问道。
“表面平静。”王老五答道,“但陇西郡守冯坤送来密报,称近日发现有小股身份不明的精干人员,扮作商队或流民,试图穿越边境山区,窥探我陇西防务,其行事风格,不似羌胡,亦非镇北军,极为谨慎专业。冯将军已加派哨卡,擒获数人,然审讯艰难,其口音杂驳,似有西蜀背景。”
西蜀……窥探陇西?赵轩的心沉了下去。陇西郡刚经历天狼王之乱,民生凋敝,防务空虚,虽经冯坤大力整顿,但仍是宸国防线上的薄弱环节。若西蜀此时心怀叵测……
“还有,”王老五继续汇报,语气更加凝重,“靖安司潜伏在四海商会内部的最高级别暗桩,冒死传出只言片语,提及商会总会近期有一项代号为‘西进’的绝密计划正在论证,核心内容不详,但似乎……与打通一条新的、安全的陆上商路有关,且涉及金额巨大,需要借助‘强力保障’。”
西进?新的陆上商路?强力保障?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已然十分明确。四海商会不甘心东南海路被海昌帮掣肘,亦或是想开辟更广阔的财源,其目标很可能就是穿越西蜀,连接西域!而要实现这一点,就必须确保这条通道的“安全”,那么,清除通道附近的“不稳定因素”——比如,正处于战乱、且与商会有隙的宸国,是否会成为其目标?
一个可怕的推论在赵轩脑海中逐渐清晰:四海商会试图说服西蜀,双方联手,东西对进,瓜分或至少严重削弱宸国,为商会打通并掌控一条贯穿东西的黄金商路扫清障碍!而拓跋雄的镇北军,甚至可能成为北线牵制宸国主力的棋子!
若此推论成立,宸国将面临立国以来最严峻的战略包围——东有海昌帮锁海,南有赵瑾与商会残余势力,北有镇北军压境,西再有西蜀强敌来袭!四面楚歌,绝非虚言!
“好一个四海商会!好一个钱不易!”赵轩眼中寒光迸射,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之前的敌人,或是军阀,或是海寇,虽强,皆有迹可循。而四海商会这种以资本为纽带、以利益为驱动、能调动多方资源的庞然大物,其手段和威胁,更加防不胜防。
必须阻止这个可能的联盟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