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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病骨寒窗烛冷(1 / 2)

崔府西厢,一间狭小得只容得下一桌一榻的书斋。北地深冬的寒意如同最阴毒的细针,无孔不入地钻进窗棂的缝隙,在室内凝成一层薄薄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霜气。桌案上一盏孤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竭力跳跃着,将伏案少年的身影扭曲地投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如同挣扎于绝壁的蝶影。

崔明远搁下笔。

常年习武确依旧不能改变不了指尖冰凉得近乎失去的知觉,仿佛刚浸过寒潭之水。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内絮早已板结的旧棉袍,却挡不住寒气丝丝缕缕地啃噬着骨髓。书案上摊开的,并非寻常学子研读的经义文章,而是一卷沉甸甸的《河工疏议》,墨迹尚新,笔力却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凝与老辣。他需要功名,迫切地需要。不是为了光耀门楣的虚名,而是常年习武确依旧残破的躯体下,那点不甘就此湮灭的星火,以及…母亲眼中那深藏不敢言的、沉甸甸的忧虑。

他自幼便是如此。旁的孩子追逐嬉闹时、他确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间断的习武来强健筋骨,也还是要裹着厚厚的袄子,隔着窗棂看外面那个喧闹却与他无关的世界。心口处,如同被剜去了一块要紧东西,总有一种无法填补的空虚和隐痛缠绕。大夫们瞧了又瞧,翻遍医书,最后也只能摇头叹息,留下一个“先天不足,气血两亏”的模糊断语,和一大堆苦涩得难以下咽的药汁。那些药石,如同泥牛入海,除了将他的肠胃也搅得不得安宁,对这跗骨之疾,毫无用处。直能常年习武来强身健体了。

唯有…唯有胸前贴身佩戴的那枚东西。

他的手下意识地探入衣襟内侧,隔着单薄的中衣,紧紧攥住了一样坚硬冰凉的物件——一枚玉佩。

玉佩不大,约莫婴儿掌心大小,玉质并非上乘,带着一种不甚通透的浑浊。最为奇特的,是玉佩中央天然生就、又似乎被人后天刻意加深过的一道道扭曲、纠缠的暗红色纹路。那纹路如同活物般盘绕虬结,构成一片狰狞而诡异的荆棘之林。这便是他的“护身符”——一枚自他襁褓之中便紧攥在手,带着他一同被崔家收养的荆棘玉佩。

说来也怪,每当心口那熟悉的空荡与隐痛如潮水般袭来,只要将这玉佩紧贴心口,那难以忍受的痛楚竟真的会缓解几分。仿佛这冰冷的玉中荆棘,能吸走他体内某种看不见的病灶。只是,玉佩带来的,也并非全然舒适。贴身佩戴久了,总会感到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寒,渗入骨髓,连带着性情也日渐沉郁,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冰壳包裹,难以靠近。

崔明远收回思绪,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墨香和刺骨寒意的空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如同小刀刮过,引得他喉头一阵发痒。他强压下不适,重新提起笔,目光落回案上那卷关乎数万生民水旱的《疏议》之上。烛火摇曳,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更显清瘦病弱,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古井寒潭,跳跃着两点不肯服输的微光。

烛泪无声滑落,在斑驳的铜盏底座堆积成一滩扭曲怪异的红痕。

夜,更深了。窗外的风似乎也倦了,呜咽声渐低,只余下烛火燃烧时极其细微的噼啪声,在这死寂的寒夜里被无限放大。崔明远终于写完了《疏议》的最后一笔,放下笔时,指尖已冻得青白麻木。一股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瘦弱的身体。他揉了揉酸胀刺痛的眉心,正欲吹熄烛火,蜷回那张冰冷的木榻稍作休息。

突然!

一种毫无征兆的、极其尖锐的剧痛,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从他心口最深处炸开!那痛楚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暴烈,瞬间便淹没了所有感官!

“呃!”崔明远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手中的笔脱力跌落,在书卷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他下意识地死死捂住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即将破胸而出的、疯狂挣扎的心脏!然而,那痛楚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空荡!撕裂!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被一只无形的、布满倒刺的巨爪,硬生生地从他心口最深处强行剥离!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那“东西”被撕扯的剧痛,如同凌迟!

“嗬…嗬…”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风箱般艰难而痛苦的喘息。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桌面上。眼前阵阵发黑,无数金星乱冒,书斋内的一切景象都在剧烈地摇晃、扭曲!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玉佩!荆棘玉佩!

崔明远仅存的一丝清明让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颤抖的手死死攥住衣襟内那枚冰冷的玉佩!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狠狠按在自己剧痛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