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工事挖得很潦草,浅坑,一点灌木芦苇遮挡,问,就是不打算防炮,想防也防不住,再挖深,就该有水了!
三排几个人,挖完就躺着了,下午的太阳挺好,趁着没日本飞机,多晒会儿眯一觉也是好的。
赵保胜倒是没歇着,在掩体边缘,挖了个简易灶,把镇上找来的那个汤罐儿支上,和傻小子去江边砍的芦苇做柴,煮些玉米粒、糙米和黄豆这些零散不好带的,权当准备晚饭了。
王老抠瞧着这简易灶没什么烟,好奇,赵保胜就解释说,小时候田边挖来烤偷来的番薯,那是极好的。
小胡叼着草茎,仰躺着,转头看一眼,依旧沉默。
大个儿等着不耐烦,水开了就先倒了一碗米汤,结果有样学样,人手一碗,赵保胜只得重新去江里打水。
等香气开始弥漫的时候,王老抠晒着太阳,觉得这日子也不错,远远地,东边响枪了!
先是一枪,小胡说是七九步枪,还没断定是走火还是遇敌示警,就噼噼啪啪响成一片!
肯定是东边遇敌了!
赵保胜很忐忑,手里拿小斧头削芦苇,但也掩饰不了身体的颤抖。
野地里听枪声,和在镇上不一样,回响悠长,和老黑白电影里的那种‘吧唧~构’的声音相似。
众人缩回简易工事,赵勇又开始抱怨,没炮击,早知道该躲在镇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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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岸,离黄浦江五六里的远处,日军已经摆开了军一级的火力准备。
因为金山卫登陆需要快速、突然,第十军并没有配备淞沪主战场上最大口径的四五式240榴弹炮,但九六式还是不少。
九六式150重炮开火的动静,远远出乎王老抠他们的预计——他们其实都没遇到过真正大口径火炮的炮击——中央军的德制sFh15重炮平时根本舍不得开火,更别提拿来轰他们东北军了。
作为炮击目标附近的他们,根本没听到所谓的呼啸声,就是非常突然的一声爆炸!——超音速飞行的炮弹比呼啸声更早到达!
炮击第一发,就直接打中了镇子里的建筑!
‘轰’的一声,不足以描述赵保胜的感觉,
他没当过兵,没面对过这种爆炸,只听说过152炮弹杀伤范围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真正面对时,他先是觉得整个人被压了一下,就全身被压的那种,接着是身体跟着地面,从内到外的震动,极短,类似从高处跳下来那种冲击,心脏被猛地捏了一把那种,然后是冲进耳朵的巨响以及身体不由自主往地上倾倒···
当时他朝北坐在浅坑里,爆炸发生在一百多米外的镇子中心。
这些感觉一起涌过来,极难形容,也极难受。
别说是他了,三排的人,没有一个不在颤抖!
小胡可能听说过趴下会被震死,拉起其他人,喊着不让大家趴。
于是,几个人就抱头蹲在简易工事里。
也许第一发大口径炮弹算是惊吓,那接下来的几十发,就是对人的摧残了。
炮弹并不是有规律的落地,时间间隔不同,落点也随机,不知道哪一发会打到自己身边,不知道下一发什么时候落地···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飞溅的砖石砸死。
赵保胜右耳朵已经听不到声音了,不是堵住了的那种,是像关掉声音那种,左耳耳鸣严重,只能凭身体感受震动,来判断炮弹落地的大概方向。
三排这个田野里的简易工事很浅,真有炮弹落到附近,根本护不住他们。
镇子里炸碎的房子的碎砖烂瓦,先被抛高,又远远落下,砸在他们附近,总有砸到人的,剧痛,麻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弹片扎在身体里,几个人就是紧紧抱头蹲着,被震动、冲击和落石蹂躏。
庆幸的是,到炮击结束,尽管有飘忽的炮弹落到镇子外,却始终没有炮弹落到他们的掩体附近,他们东边,一排抢占的那片好房子,倒有被炸塌的。
没人记得炮击持续了多久,没人记得炮击了多少发炮弹,所有人都绷紧了身体护住脑袋,脑子里都在祈祷满天神佛,应许假若活着,必多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