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死一样的寂静。
李斯枯坐于书房之内,面色惨白如纸。
朝堂之上,扶苏那句振聋发聩的“差矣”,如同无形的耳光,一遍遍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那疼,从脸颊,一直钻进他的心里,骨髓里。
败了。
他又一次,一败涂地。
政治上的阳谋,被扶苏这颗他最看重的棋子,亲手砸得粉碎。
经济上的绞杀,被那个年轻人用一种他闻所未闻的,烧钱的方式,给冲得七零八落。
舆论上的攻讦,更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让他和淳于越,沦为了整个咸阳城的笑柄。
他精心布置的一张张大网,都被那个叫李源的年轻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完全不合常理的方式,轻而易举地挣脱。
李斯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浑身发冷。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在那个年轻人面前,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制度?
法度?
人心?
他玩弄了一辈子的东西,在绝对的技术和……近乎无限的财富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常规的手段,已经赢不了了。
李斯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看不到愤怒,看不到不甘。
只有一片,比深渊还要沉寂的……绝望。
但,这份绝望,仅仅持续了数十个呼吸。
当李斯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尽了所有理智,只剩下毁灭欲望的……最后的疯狂!
既然常规的手段不行……
那就用最极端的手段!
既然在棋盘之内,已经无法将死他……
那就掀了这张棋盘,用最血腥,最直接,最能一击致命的办法,把他,连同他那座该死的钢铁城池,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一个念头,如同地狱里滋生出的毒藤,疯狂地缠绕住了李斯的心脏。
诬告。
谋反!
这是悬在所有大秦臣子头顶的,最锋利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旦沾上,无论真假,都必死无疑!
就算是陛下,也绝不可能容忍一个有谋反嫌疑的臣子,继续执掌那能毁天灭地的“天工之术”!
这个念头一生出,李斯整个人,就像一个在赌场输光了一切的赌徒,眼中迸发出了押上自己性命的,最后的光芒!
他要赌!
就赌这最后一把!
“来人。”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绝。
一名心腹门客,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去给我找一个人。”
李斯看着跳动的烛火,幽幽开口。
“一个……嬴姓宗室。”
“要愚蠢,要贪婪,要不成器。”
“最重要的是,要对新奇之物,尤其是……天工院的那些玩意儿,有近乎狂热的渴望。”
心腹门客浑身一颤,他从相爷那平静的语气中,嗅到了一股让他毛骨悚然的血腥味。
他不敢多问,甚至不敢抬头。
只是在脑中飞快地搜索着符合条件的人选。
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相爷……或许,有一个人,符合您的要求。”
“说。”
“长乐侯嬴成。”
门客的声音压得极低。
“此人是宗室远亲,袭了个空头爵位,平日里斗鸡走狗,不务正业。”
“其人最是愚蠢贪婪,前些时日,还曾吹嘘,说愿意用他封地里的一半收成,换一次触摸天工院‘铁鹰’的机会。”
“被咸阳城的权贵们,引为笑谈。”
嬴成……
李斯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贪婪,愚蠢,还是个对动力甲垂涎三尺的宗室纨绔。
完美!
简直是上天为他送来的,最完美的……诱饵!
李斯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今夜子时,安排他,来见我。”
“要秘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
深夜,丞相府,密室。
嬴成局促不安地站在密室中央,他那身华贵的丝绸锦袍,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想不明白,为何当朝丞相,会深夜秘密召见自己这个在宗室里都排不上号的闲散之人。
他心中忐忑,更多的是一种受宠若惊的激动。
李斯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长辈般的微笑。
“长乐侯,不必拘谨。”
他亲自为嬴成倒了一杯酒。
“深夜相邀,是有一件天大的富贵,想送给君侯。”
嬴成一听“富贵”二字,眼睛瞬间就亮了。
“相……相爷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