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老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转过头，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睛看向林夜，目光在他身上破损的战甲、苍白的脸色，尤其是他怀中那隐隐散发波动的火种密钥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似是感慨，又似是……怜悯？
“我是谁，并不重要。”老者的声音依旧平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厌倦了奔波，在此地歇歇脚、看看风景的过客罢了。”
他轻轻抬了抬手中的鱼竿，鱼线在光阴之河中荡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倒是你，身负‘混沌’，手持‘火种’，从那片被‘凋零’盯上的坟场中挣扎出来……能来到这里，便是缘分。”
林夜心中剧震！对方一眼就看穿了他最大的秘密！混沌星核！火种密钥！甚至知道他们刚从那个铁血星河帝国的残骸中逃出！
“你……知道‘凋零’？知道‘观察者’？”林夜死死盯着老者，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老者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知道一些，也不算多。那不过是无尽时间长河中，一次次重复上演的……‘筛选’戏码罢了。”
他目光转向那静静流淌的光阴之河，轻声道：“理性的极端，感性的癫狂，秩序的僵化，混乱的无序……当一个文明的光芒耀眼到一定程度，总会引来‘垂钓者’的目光。区别只在于，来的会是‘观察者’，还是别的什么……而‘凋零’，只是其中一种比较……高效的‘清理’工具。”
林夜呼吸一窒。老者的话语平淡，却揭示了宇宙级残酷的真相！文明的高度发展，本身就是一种原罪？会引来更高等存在的“垂钓”和“清理”？
“为什么？”林夜忍不住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条‘第三条道路’，又是什么？”
布衣老者摇了摇头，手中鱼竿依旧稳如磐石：“原因？或许是为了平衡，或许是为了收割，或许……只是某种更高层面存在的‘游戏’。谁又说得清呢？至于‘第三条道路’……”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林夜，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深处：“那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每一个文明，每一个强大的个体，所面临的绝境和可能走出的道路，都是独一无二的。我所见过的，有的文明选择了彻底的自我放逐，沉入维度深渊；有的试图化身规则，与‘垂钓者’融为一体；也有的……像你得到的‘火种’的创造者一样，试图留下希望，等待‘变量’。”
“变量……”林夜咀嚼着这个词，铁腕、守墓人都曾如此称呼他。
“没错，变量。”老者微微颔首，“不被既定命运束缚，拥有无限可能性的存在。你就是他们等待的变量之一。但也只是……之一。”
老者的语气始终平淡，但林夜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只是“之一”？意味着像他这样的“变量”可能不止一个？那其他的“变量”呢？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你告诉我这些，目的是什么？”林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他绝不相信对方只是一个好心为他解惑的世外高人。
布衣老者闻言，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轻轻提了提手中的鱼竿，光阴之河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牵动了一下。
“目的？呵呵……”老者轻笑，“年轻人，不要把一切都想得那么复杂。我在此垂钓，钓的不是鱼，是‘缘’。你我有缘在此相见，我便送你两句话，当作是……一份小小的见面礼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第一，你体内的‘混沌’，潜力无穷，但亦是取祸之道，在你真正拥有掌控它的力量之前，慎用，尤其是在某些存在的注视下。”
“第二，你要找的下一枚‘火种密钥’，不在过去，不在未来，而在……‘现在’的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去‘破碎星环’看看吧，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线索，也有……你注定要面对的‘同类’。”
破碎星环？同类？
林夜还想再问，却见那布衣老者忽然摆了摆手：“缘尽于此，你该走了。此地非你久留之处，时间长河的冲刷，不是你现在的状态能够承受的。”
不等林夜反应，老者用那根翠绿鱼竿，朝着林夜轻轻一点。
顿时，林夜感到一股无法抗拒、温和却磅礴到极致的力量包裹了他。周遭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扭曲，脚下那冰冷的礁石平台，眼前那神秘的布衣老者，以及那条静谧流淌的光阴之河，都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般飞速远去。
在意识彻底被传送走的最后一刻，林夜隐约看到，那布衣老者重新坐回礁石旁，手中的鱼竿轻轻一提。这一次，那垂入光阴之河的鱼线末端，似乎真的勾起了什么东西——那并非实体，而是一段……不断变幻、闪烁着无数命运分支光芒的“可能性”！
老者看着那截被钓起的“可能性”，低声轻语，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林夜的心底：
“又一个变量入局了……只是不知这次，你这混沌之火，是能燃尽这腐朽的藩篱，还是……如同你的诸多‘前辈’一样，最终成为时间长河畔，另一块沉默的‘礁石’呢……”
“好自为之吧……”
声音袅袅散去，林夜只觉天旋地转，强烈的空间置换感再次袭来。当他勉强稳住身形，重新感知到脚踏实地的感觉和正常宇宙的能量流动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片陌生的、布满残破星辰碎片的寂静星域之中。
他站在一块巨大的陨石上，回望身后，只有无尽的漆黑星空，哪里还有时间长河与垂钓老者的影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
但脑海中清晰无比的两条信息，怀中火种密钥微热的共鸣，以及体内依旧滞涩的力量，都无比真切地告诉他——那不是梦！
他遇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一个时间长河上的“垂钓者”！并且得知了关于“观察者”、“变量”以及下一枚密钥的惊人线索！
“破碎星环……同类……”林夜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混沌星云加速旋转，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然。
第七卷的终章似乎刚刚掀开一角，而第八卷的宏大画卷，已在这片死寂的破碎星域深处，悄然展开了其冰冷的一角。前方的道路，似乎指向了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的……万物归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