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牙祭司的转变，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过后，天地间难得的宁静。他眼中的猩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承载了整个族群命运的疲惫。他转过身，没有立刻带领林夜等人去往任何地方，而是走到那座搏动的血肉心脏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蠕动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表面。
“它……是我们的一切，也是我们的诅咒。”祭司的声音沙哑，没有了之前的狂热与杀意，只剩下无尽的沧桑。
林夜、霍震岳、贞德、暴熊王和苏芸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他们能感受到，这位祭司即将讲述的，是一个文明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的、最黑暗也最悲壮的史诗。
“很久以前，我们也是仰望星空的种族。”祭司缓缓开口，像是在对林夜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对这座城市里所有沉睡的灵魂诉说。“我们热爱生命，崇尚艺术，我们的文明建立在和谐与创造之上。直到那一天，‘祂’来了。”
他没有详细描述“观察者”降临的景象，但林夜能从他颤抖的指尖和失焦的眼神中，拼凑出那个画面——高维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瘟疫，渗透进他们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扭曲法则，腐蚀灵魂。
“‘祂’不毁灭，只‘筛选’。将我们的情感、我们的创造、我们的一切个性，都视为不合格的‘杂质’。反抗者被抹杀，顺从者……被同化成只知杀戮的傀儡。我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文明，变成行尸走肉的猎场。”
祭司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们荒牙族，是少数几个没有被立刻击垮的。我们在一位先知的带领下，逃进了这片被称为‘腐化之喉’的维度夹缝。这里混乱、贫瘠，但‘祂’的力量也最为薄弱。我们以为找到了避难所，却不知，这里是‘祂’的消化系统。”
他指向那颗巨大的心脏。
“我们发现，‘祂’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它像一个贪婪的巨兽，不断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包括我们这个星域的生命力。而这些被吞噬的能量，并未完全被‘祂’消化，有一部分，会溢散出来，汇聚于此，成为‘荒牙之心’的养料。”
“我们最初的想法很简单，活下去。我们采集这些溢散的能量，苟延残喘。但渐渐地，我们发现了一些……异样。这些能量，虽然驳杂混乱，却蕴含着一种……能够侵蚀、甚至污染‘祂’本源的特性。”
林夜心中一动，他明白了。
“所以，你们开始了这场豪赌。”林夜沉声说道。
“是的，一场豪赌。”祭司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回忆，“我们不再满足于被动采集，我们开始主动献祭。用族人的生命、城市的未来，去驱动‘荒牙之心’，将这些驳杂的能量压缩、提纯，然后……反哺回去，注入‘祂’的本源。我们想，就像往神只的食物里投毒，一点点地，让‘祂’腐烂。”
这个计划，疯狂、绝望，却又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悲壮美感。
“一开始，它奏效了。”祭司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病态的兴奋，“我们能感觉到，‘祂’的力量在被削弱。这片星域的腐化速度，都因此而减缓。我们以为，我们找到了对抗‘祂’的方法。”
“但代价是什么？”林夜一针见血地问道。他能感受到，这个故事的结局，注定不会是美好的。
祭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戳中了最痛的伤疤。
“代价……是我们在变成和‘祂’一样的怪物。”他惨笑道，“‘荒牙之心’在提纯能量的同时，也在反向污染我们。我们中的许多人，开始变得嗜血、狂躁，失去了理智。城市不再是家园，而是变成了孵化疯狂的巢穴。我们……正在亲手把自己，变成‘祂’最完美的造物。”
这便是荒牙族最大的秘密和最深的绝望。他们不是在拯救自己，而是在加速自身的毁灭。他们对抗“观察者”的方式，本身就是一种慢性自杀。
林夜沉默了。他看着那颗搏动的心脏，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撕裂一个星系的狂暴能量，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灵魂层面的污染。他体内的混沌星核都因此而感到一丝不适。
这条路，是死路。一条用整个种族的尊严和未来，去换取一场注定失败的、悲壮复仇的死路。
“你们的力量，非常强大。”林夜缓缓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强大到足以撼动‘祂’的根基。但你们的方向错了。你们不该试图去‘毒死’一个神，你们应该学着去……‘驾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