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分为“总纲”、“寨民权利与义务”、“资源管理”、“环境保护”、“对外交往”和“治理结构”六大篇章。
在“总纲”中,他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守护地脉,永续利用”的八大核心原则。这不仅仅是口号,更是将阿木从星纹中感悟到的“共生”理念,用最严谨的法律语言固定下来。他规定,对矿产的开采,必须以“不伤地脉根本”为前提;对热泉的利用,必须“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对森林的砍伐,必须“伐一植三,永续不绝”。
在“寨民权利与义务”一章,他大胆地引入了“平等”的概念。规定凡寨中成年男女,不分出身,均有参与寨务讨论、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同时,也规定了保卫家园、参与公共建设、遵守寨规的义务。这在等级森严的时代,无疑是石破天惊的创举。
最引人注目的,是“治理结构”的设计。阿树摒弃了单一的寨老独裁制,设计了一个三权分立、相互制衡的“黑山议事会”:
1.**寨老会议**:由老祭司、桑伯等德高望重的长者组成,作为最高仲裁和礼仪象征,负责解释约章、调解重大纠纷、主持祭祀大典,拥有“一票否决权”,但无权直接干预日常行政。
2.**技能公会**:由云兰的“药工坊”、石锤的“冶铸坊”、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农耕会”、“猎户会”等技能团体的负责人组成。他们负责各自领域的技术标准、生产计划、人员培训和利益分配,是寨子经济的实际管理者。
3.**全体寨民大会**:每年召开一次,负责审议和修改约章、选举公会代表、讨论决定寨子的重大发展方向。日常事务,则由从寨民大会中选举出的七名“执事”组成的“执事会”负责,执事会对全体寨民负责。
这个结构,巧妙地融合了传统的长老权威、新兴的专业技术力量和最广泛的民意基础。它既尊重了传统,又顺应了发展的需要,为寨子的长治久安奠定了坚实的制度基础。
当阿树将这份草案在学舍中宣读时,所有人都被其博大精深的内涵和严谨周密的逻辑所震撼。老祭司抚着胡须,连声赞叹:“好,好!这约章,有古之遗风,亦有今之新意,是我黑山千年未有之盛事!”桑伯则激动地说:“有了这个,我们腰杆就硬了!以后再跟官府打交道,就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了,咱们得按‘规矩’来!”
与此同时,云兰的“药工坊”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她首先对寨子里所有懂药的人进行了一次“考核”,根据他们的特长,分成了采集队、炮制组、栽培组和制剂组。
采集队由经验最丰富的老猎户带领,严格按照云兰绘制的“药材资源分布图”进行采挖,严禁滥采滥挖,并规定采挖时必须保留根部或种籽,确保资源再生。
炮制组则在一间新建的、通风干燥的工坊里工作。云兰亲自示范,要求他们严格按照她制定的《炮制规范》操作,每一道工序,从清洗、切片、蒸煮、炒制到晾晒,都有严格的时间、火候和手法要求。她甚至用石锤新打制的小铜秤,要求每一味药的分量都必须精确到“钱”。
栽培组负责管理那片扩建后的药圃。云兰根据从星纹中感悟到的“能量流动”原理,重新规划了药圃的布局。她将喜阳的药草种在向阳坡,喜阴的种在背阴处;将药性相克的药草分开,将能互为药引的种在一起。她还设计了一套利用热泉余温进行保温的简易系统,使得一些原本只能在温暖地带生长的珍贵药草,也能在黑山的寒冬里安然无恙。
制剂组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云兰将她们集中起来,像教学生一样,手把手地教她们如何配伍、如何熬制膏方、如何制作药散。她反复强调:“我们卖的不是草药,是信誉!是‘黑山’的牌子!任何一剂药出了问题,砸的就是我们所有人的饭碗!”
经过数月的紧张筹备,第一批“黑山续命膏”和“黑山安神散”终于问世。膏体乌黑发亮,香气浓郁;药散细腻如尘,色泽均匀。云兰亲自设计了包装:用特制的油纸和木盒,上面烙印着一个由山形和草药叶组成的简单而独特的印记。
通过桑伯的秘密渠道,一小批样品被送到了州府城一位素有“仁心药商”之称的陈老板手中。半个月后,一封回信和一笔远超预期的定金,送回了黑山寨。信中,陈老板对药品的品质赞不绝口,表示愿意签订长期供货合同,并承诺以高于“万通记”三成的价格收购。
“药工坊”的第一炮,打响了!
石锤的冶铸坊,则是寨子里最热闹、也最“危险”的地方。新建的冶铸炉比旧的高大了一倍,采用了阿树设计的、利用山涧溪水驱动的巨型水力鼓风机。当鼓风机启动,巨大的风量吹入炉膛,炉火瞬间变得炽白,温度高得惊人。
石锤赤着上身,站在炉前,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流下。他手持一根长长的铁钎,眼神专注地盯着炉内翻滚的铁水。他的身后,是按照他绘制的图谱打造出的、各式各样的模具。
“开炉!”随着他一声怒吼,通红的铁水从出铁口奔涌而出,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精准地流入下方的模具中。火星四溅,热浪滚滚,整个场面充满了原始而磅礴的力量。
第一批成品,是全新的“黑山犁”。这种犁头采用了石锤改进的钢材,经过特殊的热处理,既坚硬又富有韧性。犁刃的角度也经过优化,入土更深,翻土更省力。寨民们试用后,无不惊叹:“这犁,简直比老牛还有劲!一天能干以前两天的活!”
紧接着,是“开山刀”。刀身狭长,刀背厚重,刀刃锋利,砍在碗口粗的树干上,如同切豆腐一般轻松。猎户们拿到手,爱不释手,纷纷表示以后进山,再也不怕遇到猛兽了。
而最让寨民们感到安全的,是那批“破山弩”。这种弩的结构虽然复杂,但操作却异常简单。只需将弩脚踩在地上,用脚踩动踏板,就能通过内部的齿轮组,轻松地将粗壮的弩弦拉开,然后挂上机括。射击时,只需扣动扳机,弩箭便会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疾射而出。在一次试射中,弩箭在百步之外,轻松地射穿了一块厚达两寸的木板。
“有了这玩意儿,就算官府派兵来,咱们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一个年轻的寨民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石锤的野心不止于此。在冶铸坊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用厚铁板和铜管拼接而成的、结构奇特的“大家伙”正在慢慢成型。那是他根据星纹启示,尝试制造的“蒸汽动力原型机”。虽然目前还只是一个粗糙的模型,离实际应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它所代表的,是一个全新的、以热能替代人力的时代方向。
寨子的变化,是全方位的。田里的庄稼因为新农具而长势喜人,猎户们的收获因为新武器而更加丰厚,家家户户因为药工坊的利润而手头宽裕。更重要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和自豪感,在每一个寨民心中升腾。他们不再是被动接受命运的山民,而是自己家园的建设者和守护者。他们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忙,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项伟大的事业,一个关于“共生”与“新生”的梦想。
第三节:意外的访客与新的挑战
黑山寨的蜕变,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其激起的涟漪,终究扩散到了山外。
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一队人马来到了寨子外。他们既没有穿着官府的皂服,也没有行脚商人的市侩气。一行五人,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他身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袍,面容清癯,目光炯炯有神,透着一股书卷气和坚毅。随行的四人,有两位是年轻学子,背着书箱,另外两位则像是仆从,但步伐稳健,眼神警惕,显然也有些功夫。
他们在寨门外恭敬地递上名帖,上面写着:“陈子敬,率门生游学至此,闻贵寨善用地热、精于器械、与邻和睦,特来参观请教,望予接洽。”
这个名字和来意,让寨门的守卫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见过的,要么是来催税的官吏,要么是来探宝的奸商,要么是来投靠的流民,还从未见过这种“游学参观”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阿木、老祭司和桑伯耳中。三人在学舍里紧急商议。
“会不会是官府派来的探子,换了身皮毛?”桑伯心存疑虑,他见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
“不像。”老祭司捻着胡须,仔细端详着名帖,“这字迹,笔力遒劲,中正平和,有浩然之气,非奸佞之徒所能为。而且,‘游学’二字,是读书人的清高之举,若为刺探,不必如此。”
阿木则想起了阿树在时局分析中提到过,山外有一批主张“经世致用”、“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开明学者,他们不满于空谈义理,致力于研究实际学问,四处寻找强国富民之道。眼前这位陈先生,或许就是其中一员。
“我认为,可以见一见。”阿木做出了决定,“但必须有所保留。我们只展示那些已经对外公开,或者不涉及核心秘密的东西。看看他们的来意,再作定夺。”
很快,陈子敬一行人被请进了寨子。他们没有直接被带到学舍,而是先由阿木和桑伯陪同,参观寨子。
陈子敬一路走,一路看,眼神中充满了惊奇和赞赏。他看到了利用山涧溪水驱动的水碓,正在不费人力地舂米;他看到了家家户户房顶上铺设的陶管,将热泉的热水引入家中,用于取暖和洗浴;他看到了田地里寨民们使用的新式农具,效率之高让他啧啧称奇。
在药工坊外,云兰接待了他们。她只允许他们在外部参观,展示了部分已经晾晒好的草药和包装好的成品,并简要介绍了“因地制宜、适度取用”的理念。陈子敬对“黑山药工坊”的印记和标准化生产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连连点头,称其“有商道之精髓,无商贾之奸猾”。
在冶铸坊,石锤的“破山弩”和水力鼓风机,更是让陈子敬和他的学生们大开眼界。那个年轻的学生甚至忍不住拿出纸笔,想要临摹鼓风机的结构,被石锤一声低喝制止:“看可以,画不行。”陈子敬立刻喝止了学生,并向石锤致歉,态度十分诚恳。
参观结束后,众人回到了学舍。阿木让人奉上热茶,双方开始了正式的交流。
“陈先生一路辛苦,不知对我黑山寨有何见教?”阿木开门见山。
“不敢当,不敢当。”陈子敬拱手道,“在下今日所见,所闻,实乃平生仅见。贵寨地处深山,却能将地热、水利、冶铸、医药之术运用至此,且民风淳朴,秩序井然,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这背后,必定有一位高人主持,有一套非凡的章法。”
阿木没有否认,他坦诚地介绍了寨子近年来的变化,以及阿树、云兰、石锤三位年轻人的贡献。当陈子敬听说那份详尽的时局分析和《自治约章》草案,竟出自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之手时,他震惊得站了起来。
“此子……此子乃经世之才也!”他激动地说,“阿树小友所思所想,已远超许多朝中大员。这份《自治约章》,以民为本,以法为纲,兼顾传统与革新,实乃地方治理之典范!若天下州县皆能如此,何愁国不强,民不富?”
接下来的交流,更是深入到了思想的层面。他们讨论了如何平衡发展与保护,如何激发民智与民力,如何在乱世中保持一方净土。陈子敬学识渊博,引经据典,从《管子》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谈到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阿木则结合星纹的“共生”理念,阐述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共处的哲学。
两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直到夕阳西下,陈子敬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临行前,他拉着阿木的手,真诚地说道:“阿木首领,今日一晤,胜读十年书。我并非孤身一人,而是‘格物致知社’的一员。我们社中,皆是些忧国忧民、不愿空谈的同道。我们四处游历,就是想寻找像贵寨这样,充满活力与智慧的‘乡土样本’。今日得见,实乃天幸!”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必须提醒首领一句。我此行从省城来,听闻朝廷为应对内忧外患,正有‘清丈田亩、厘定矿税’之意。一些背景深厚的皇商和官商,正四处活动,打着‘官督商办’的旗号,意图垄断各地的矿产、盐铁等资源。黑山的矿产和热泉,早已被一些人盯上。我观贵寨虽强,但终究势单力薄。那平静的日子,恐怕……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这个警示,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刚刚燃起的热情之上。
送走陈子敬一行,阿木独自一人站在黑风涧的悬崖边。晚风吹动他的衣角,山涧深处,热泉蒸腾起氤氲的雾气,发出低沉的轰鸣,仿佛是大地的心跳。
希望与危机,如同光与影,始终相伴而生。陈子敬的到访,为黑山寨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窗户,让他们看到了潜在的盟友和“共生示范”蓝图实现的可能性。但同时,他也带来了风暴将至的预警。
那只名为“黑山寨”的蝴蝶,已经破茧而出,舒展出了它那美丽而坚韧的翅膀。但天空,从来都不是风和日丽的。它必须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阿木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体内,与那股来自地心的、古老而磅礴的力量相连。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仿佛在回应他,在为他注入勇气和信心。
他不再是一个孤身面对洪流的少年。他的身后,是一个脱胎换骨、万众一心的寨子;他的身边,有阿树、云兰、石锤这样志同道合、才华横溢的伙伴;他的远方,有了陈子敬这样寻求光明的微弱回声。
他睁开眼,目光穿透夜色,望向远方。那里,是未知的挑战,也是无限的可能。
曙光已现,前路可期。
黑山寨这只破茧而出的蝶,正抖擞精神,准备迎接风雨,振翅飞向那片属于它自己的、波澜壮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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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