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阿木长长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腿肚子都在发软。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把猎刀收回皮套,准备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他脚下一滑!
那是一片长满青苔的碎石坡,他光顾着看那野雉,没留意脚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他惊呼一声,整个人顺着陡坡就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石头和树根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身体,带来一阵阵剧痛。他徒劳地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只捞到一把滑腻的青苔和断草。不知滚了多久,最后“砰”地一声闷响,他重重摔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落叶堆上,停了下来。
浑身像是散了架,到处都火辣辣地疼。阿木瘫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是因为疼,更多的是因为后怕和委屈。他看着头顶那片被高大树木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助。
娘痛苦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不能哭……阿木不能哭……”他用力抹掉眼泪,挣扎着坐起来检查自己。手臂和腿上被划出了许多血道子,幸好骨头没事。那个粗粮饼子从怀里掉了出来,沾满了泥土,他心疼地捡起来,仔细拍干净,重新塞回怀里——这是他的口粮。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试图爬回坡上,但坡壁太陡太滑,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只好放弃,决定沿着谷底往前走,寻找其他出路。
谷底更加阴暗潮湿,光线难以透入,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腐殖质气味和水汽。奇怪的声响开始多起来,不知名的虫鸣,远处隐约的兽吼,还有脚下枯枝断裂的清脆声响,都让他的神经紧绷着。
走着走着,他发现前方的落叶堆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一大片,凌乱不堪。他警惕地停下脚步,躲到一棵大树后,小心探出头去看。
只见那片空地上,几头体型壮硕、鬃毛粗硬的野猪正在用鼻子使劲拱着泥土,寻找植物的根茎和昆虫。它们獠牙外翻,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阿木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贴着树干,一动不敢动。巴爷的话在耳边回响:“野猪性子躁,尤其是带崽的母野猪,惹怒了它,老虎都得让三分……”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群可怕的家伙自行离开。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终于,那几头野猪似乎吃饱了,慢悠悠地晃荡着走进了密林深处,消失了。
阿木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敢慢慢从树后挪出来,快步穿过那片狼藉的空地,心有余悸。
经过这一摔一吓,他变得更加谨慎,眼睛不停地观察着四周,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他知道,这片林子不会因为他是孩子就对他格外仁慈。想要活下去,找到药,就必须拿出全部的勇气和信心。
汗水浸透了他的破褂子,血痕凝结在身上,又痒又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拿出竹筒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水,继续向前。前方的路似乎没有尽头,林木愈发幽深,光线愈发暗淡。
但他不敢停下脚步。
第三节:黑风涧口的低语
越往前走,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树木的形状变得扭曲怪诞,岩石黝黑,仿佛被火燎过。空气中的甜腻腐味渐渐被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气所取代,吸入肺里,让人隐隐感到胸闷。
光线几乎完全消失了,只有些微弱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幽绿磷火在潮湿的空气中飘浮,勉强映照出脚下坎坷不平的路。阿木不得不放慢脚步,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他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走入一头巨兽的喉咙,那股无形的压力越来越重,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哗啦啦——哗啦啦——
一种微弱却持续的水声传入耳中,不同于之前山涧的清脆,这声音更沉闷,更滞重,像是粘稠的液体在缓慢流动。
阿木精神一振。巴爷说过,血喉草性喜极阴,常生长在深涧幽潭之畔,伴水而生。有水流声,就意味着他可能接近目的地了。
他循着水声,拨开一丛丛从未见过的、叶片边缘带着诡异暗红色的蕨类植物,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攫住。
一个巨大的山洞出现在面前,洞口呈不规则的圆形,怪石嶙峋,如同恶兽狰狞的利齿。洞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那哗啦啦的水声正是从洞的深处传来,带着空洞的回音。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腥气从洞中扑面而来,冰冷潮湿,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的血的味道。
这就是黑风涧!阿木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洞口的岩石是暗红色的,像是被无数鲜血浸染后又干涸了千万年。岩石缝隙间,零星生长着一些奇特的植物,叶片瘦长,叶脉在微弱的光线下竟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血色光泽。
是血喉草吗?阿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贸然进洞,巴爷的警告和那些可怕的传说在他脑子里回荡。他睁大眼睛,借着飘忽的磷火,紧张地搜寻着洞口附近。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洞口左侧一片背光的石缝里。
那里,一株形态迥异的植物静静生长着。约莫半尺高,茎秆呈暗紫色,顶着三片狭长的叶子,那叶子的颜色极为诡异——并非是绿叶,而是如同凝固的血液般的深红色,叶面上的脉络清晰突起,仿佛是真正血管的纹路,甚至在微微搏动!在植株的顶端,结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深蓝色的浆果,表面覆盖着一层霜一样的东西,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幽光。
和巴爷描述的血喉草一模一样!甚至那蓝色的果子,巴爷都只是听更老的采药人提起过,说是极为罕见的异象!
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阿木什么都顾不上了,娘的咳嗽声、呕出的鲜血、苍白的脸在他眼前交替闪现。他猛地从藏身的树丛后冲了出去,扑向那株草药!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暗红色叶片的刹那——
“嘶嘶——”
一声极轻微、却冰冷滑腻得让人头皮炸开的嘶声,毫无征兆地从他头顶正上方响起!
阿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洞壁上方的阴影里,两点幽绿的光芒亮起,足有婴儿拳头大小,冰冷、残忍,没有丝毫温度。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布满黑褐色粗糙鳞片的三角形蛇头缓缓从阴影中探出,碗口粗细的蛇身缠绕在嶙峋的岩石上,无声地滑动着。那猩红的蛇信子吞吐不定,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嘶”声,那双毫无感情的绿色竖瞳,正死死地锁定了他这个不速之客!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找到草药的喜悦,将阿木彻底淹没。他浑身僵硬,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他认得这种蛇,寨子里最老的猎人提到过深山里有一种“守洞蟒”,体型巨大,剧毒无比,性情凶猛,会死死守护着它巢穴附近的灵草异果,视若禁脔。
他太小了,手里的猎刀在这庞然大物面前,可笑得像一根玩具。
巨蟒的身体开始收缩,肌肉紧绷,那是即将发动攻击的前兆!那冰冷的死亡凝视,让阿木的大脑一片空白。
跑!快跑!
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僵直,阿木尖叫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脚下被碎石一绊,重重摔倒在地。
而几乎就在他倒地的同时,那巨大的蛇头如同黑色的闪电,带着腥风,猛地从洞壁上方噬咬而下,狠狠撞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碎石飞溅!
阿木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动,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血喉草。
怎么办?怎么办?拿不到药,娘就……
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之中,阿木的目光猛地落在了自己怀里那个掉了一半的粗粮饼子上。一个疯狂而冒险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他猛地抓出那个沾满泥土的饼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巨蟒身后的山洞深处,狠狠扔了过去!
饼子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黑暗的洞中,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又或许滚落进了深处的暗河里。
巨蟒的攻击动作猛地一滞,那双幽绿的竖瞳下意识地朝着洞内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动了一下,似乎被那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就是现在!
阿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兔子,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那株血喉草,小手死死抓住茎秆,用力一拔!
根系离开岩石,发出极轻微的“啵”的一声。
与此同时,巨蟒的头颅猛地转回,它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冰冷的竖瞳中爆发出暴怒的凶光,发出一声更加尖锐骇人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疾速从岩壁上游下,再次朝着阿木猛扑过来!血盆大口张开,露出惨白的毒牙!
阿木根本来不及看,拔下草的瞬间就转身拼命狂奔!他能感觉到身后那股腥臭的恶风紧追不舍,能听到鳞片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
他不敢回头,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沿着来路连滚带爬地疯跑。小小的身影在昏暗诡异的林间跌跌撞撞,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随时都会被撕碎。树枝抽打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荆棘撕扯着他的裤腿,在他的小腿上留下火辣辣的疼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
他的手心紧紧攥着那株用命换来的血喉草。那株草药的叶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叶脉清晰可见,如同搏动着的血管,带着一种生命般的律动。他不敢把它放进怀里,生怕会压坏它,只能死死地握在手里,用尽全身的力气保护着它,几乎要把那脆弱的茎叶揉碎。这株小小的植物,此刻比他的命还要重要,它是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是他用勇气和恐惧换来的奇迹。
身后的嘶鸣和追击声,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那不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混合了低沉咆哮、尖锐嘶吼和利爪刨地的恐怖交响,在寂静的林间回荡,每一次响起都像是在敲打他的心脏。他能感觉到那股腥风越来越近,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贪婪地锁定着他这个渺小的猎物。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四肢,让他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呼吸也变得愈发困难。
他的肺像着了火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双腿早已麻木,只是凭借着本能机械地向前迈动。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跑多久。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树木仿佛都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向他扑来。他好几次都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在地上,但他每一次都挣扎着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和落叶,继续向前冲。
他不能停,也绝不能倒下。他想起娘躺在床上,那苍白如纸的脸,和唇边刺目的红。他想起爹爹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绝望的眼睛。他想起巴爷浑浊目光中那一闪而过的期许。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突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前扑倒。他以为自己摔下了悬崖,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但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只是滚进了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浅坑。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趴在坑底,听着头顶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嘶吼声。
那声音停在了坑边,伴随着沉重的鼻息和爪子刨土的声音。阿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闻到那怪物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他闭上眼睛,将血喉草紧紧地贴在胸口,默默地祈祷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似乎渐渐远去了。阿木依然不敢动,直到周围彻底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安全后,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出浅坑。
他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血喉草,它依然完好无损,那暗红色的叶片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微微跳动。
他成功了。他真的从那地狱般的地方,把娘的救命药带了出来。想到这里,一股巨大的喜悦和疲惫同时涌上心头,他的眼眶一热,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但他没有时间哭泣,他擦干眼泪,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迈开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艰难地走去。
【感谢大家送的礼物,感谢催更,现在流量不好,全靠大家的喜欢,让我有动力写下去,呜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