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古卷与残魂
青云观藏经阁，位于后山一处极为隐秘的峰顶，终年云雾缭绕，灵气充沛。这里收藏着青云门自建派以来数千年的典籍、功法、手札，是整个门派智慧与历史的沉淀。寻常弟子若无许可，不得擅入。
此刻，藏经阁最深处的静室中，只有一盏青灯摇曳，光线昏黄而温暖，将煜霄、泠霜和墨云三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布满灰尘的书架上。
自那日锁龙井异变，玄诚真人揭示出“幽冥”与“鸾鸟”的存在后，整个青云观便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氛围中。玄诚真人因伤势过重，加之强行催动四象绝杀阵，元气大伤，已进入闭关疗伤的状态，观中事务暂由煜霄代为主持。而他们三人，则接到了玄诚真人闭关前留下的唯一指令——在藏经阁中，寻找一切关于“幽冥”、“上古鸾鸟”以及“锁龙井”的线索。
“真是浩如烟海。”墨云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忍不住挠了挠头，他向来习惯了刀光剑影的直来直去，面对这些文绉绉的故纸堆，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师父也真是，直接告诉我们那玩意儿是什么，该怎么对付不就完了，非要我们来找这些‘线索’。”
“师父有他的道理。”泠霜正小心翼翼地拂去一卷竹简上的灰尘，她的声音轻柔而认真，“幽冥”二字，听来便非善类，想必是禁忌中的禁忌。若非我们亲身经历了锁龙井的异变，师父或许永远不会提及。让我们自己寻找，既是考验，也是为了让我们对即将面对的敌人，有更深刻、更全面的认识。”
煜霄没有说话，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古地图前。这地图绘制在一张不知名的兽皮上，历经千年，依旧色泽如新。地图上描绘的并非当世的山川地貌，而是一个早已失落的上古大陆版图。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中央一个被黑墨反复涂抹，最终又用朱砂画上一个巨大叉号的区域。
“你们看这里。”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墨云和泠霜闻声凑了过来。
“这是哪里？”墨云看着那片被标记得如此触目惊心的区域，皱眉道。
“地图上没有标注名称。”煜霄沉声道，“但你们看它的地理位置，以及周边的山脉走向，与我们如今所处的‘青云山脉’，几乎完全吻合。”
泠霜心中一凛，仔细对比之下，果然发现，地图上这片被诅咒之地，其轮廓、山势、甚至几处独特的峰峦，都与青云山脉的地理特征惊人地一致。唯一的区别是，上古地图上的这片区域，面积要大上数倍，仿佛是如今青云山脉被某种伟力硬生生“切割”下来的一角。
“难道说……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在远古时代，曾是一处被神明诅咒的禁地？”泠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
“诅咒或许不是最准确的词。”煜霄的目光变得深邃，“更像是一场……战争。一场惨烈到足以改变天地格局的战争。”
他的话，让静室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战争。这两个字背后，是尸山血海，是神魔陨落，是整个纪元的哀歌。
“我找到了！”墨云突然在一排书架的角落里发出一声低呼，他手中捧着一本用不知名皮革装订的厚实古书，书页泛黄，边缘磨损严重，散发着陈旧的气息。
煜霄和泠霜立刻围了上去。
墨云将古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翻开封面。扉页上，用一种古朴而苍劲的篆书写着三个大字——《幽冥录》。
三人的心跳，几乎在同一瞬间漏了一拍。
这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煜霄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了书页。
书的前半部分，记录的似乎是上古时期的一些地理志异和民俗传说，其中提到了一种名为“幽冥之气”的奇特能量。这种能量并非单纯的阴气或煞气，而是一种介于生死之间，能够侵蚀生灵神魂，扭曲其心智，并将其转化为只知杀戮与毁灭的“幽冥爪牙”的恐怖存在。
书中记载，幽冥之气最早出现于“天外”，如同一颗流星坠入大地，污染了一片广袤的土地。被污染的土地，万物凋零，生灵异变，最终形成了一片与现实世界隔绝的“幽冥裂隙”。
“裂隙……”泠霜喃喃自语，“锁龙井，难道就是那个裂隙的入口之一？”
“极有可能。”煜霄点头，继续往下读。
随着阅读的深入，一个更为宏大的历史画卷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原来，上古时代，幽冥之气肆虐，天下大乱。人族、妖族，乃至一些隐世的神只后裔，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为了生存，各族强者联合起来，组成了一支名为“天衡”的联军，与幽冥之气的源头——一个自称为“幽冥之主”的恐怖存在，展开了长达千年的战争。
战争的过程惨烈无比，无数强者陨落，大陆支离破碎。最终，“天衡”联军付出惨痛代价，找到了封印“幽冥之主”的方法。他们以九十九位大能者的神魂为祭，以大地龙脉为阵，将“幽冥之主”的本体强行拖入空间裂隙，并设下“九幽锁神大阵”，将其永世囚禁。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青云山脉，正是当年“九幽锁神大阵”的核心阵眼之一！锁龙井，便是阵眼之上，用来镇压和疏导阵法能量的关键节点。
“原来如此……”墨云恍然大悟，“难怪师父说锁龙井下封印着了不得的东西。那根本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上古魔神！”
“不，还不止。”煜霄的目光落在了书的后半部分，那里的字迹变得潦草而急促，仿佛记录者在极度的恐惧中写下的最后遗言。
“幽冥之主虽被封印，但其意志不灭。它每隔千年，便会积蓄足够的力量，冲击一次封印。而每一次冲击，都会有一缕它的本源意志，化作‘幽冥残魂’，附身于心怀怨念、意志薄弱的生灵之上，在人间兴风作浪，寻找破解封印的方法。”
“青鳞……”泠霜瞬间联想到了之前的敌人，“难道青鳞，就是被那‘幽冥残魂’附身了？”
“没错。”煜霄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青色人影，旁边注解道：“幽冥残魂，无形无质，善蛊惑人心。其附身之宿主，会获得强大的力量，但也会被其吞噬心智，最终化为只知杀戮的傀儡。其特征为，双目赤红，周身散发出与自身功法不符的阴冷气息。”
这与他们之前遇到的青鳞，几乎一模一样！
“可青鳞已经被我们消灭了，那幽冥残魂呢？”墨云急切地问道。
“幽冥残魂不灭，只会转移。”煜霄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宿主身死，残魂便会脱离，寻找下一个目标。而我们锁龙井的异变，尤其是青鳞自爆引发的能量冲击，严重削弱了井口的封印，这无疑为那幽冥残魂的逃脱，创造了绝佳的条件。”
静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甚至牺牲了玄诚真人一条手臂，才消灭的敌人，到头来，不过是对方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而真正的幕后黑手，那缕“幽冥残魂”，已经借着他们胜利的混乱，悄然潜入了人间。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它在哪里，也不知道它会附身在谁的身上。
“那……我们该怎么办？”泠霜的脸色有些苍白。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比任何强大的妖魔都更让人感到恐惧和无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煜霄，突然将《幽冥录》翻到了最后一页。这一页与前文风格迥异，没有文字，只有一幅复杂的图案。
图案的中央，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青色鸾鸟，它身姿优雅，神态高贵，周身环绕着生生不息的生机。而在鸾鸟的下方，则是一片翻滚的黑色浓雾，浓雾中伸出无数只鬼爪，试图将鸾鸟拉入其中。
鸾鸟与黑雾，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峙与平衡。
“这是……”墨云和泠霜都看呆了。
“上古鸾鸟，与幽冥。”煜霄低声道，“看来，师父所说的鸾鸟，并非空穴来风。这本书的作者，似乎也知道鸾鸟的存在。而且，从这幅画来看，鸾鸟与幽冥，似乎是天生的宿敌。”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画中的鸾鸟。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图案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幅看似静止的画，突然泛起一阵微弱的青色光芒。光芒中，那只青色鸾鸟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虽然无声，却仿佛直接响彻在三人的神魂深处。
紧接着，一股庞大而古老的信息流，猛地从画卷中涌出，冲入煜霄的脑海！
“啊！”
煜霄闷哼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无数破碎的画面、模糊的声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愤怒，瞬间充斥了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一片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古老森林，看到了无数鸾鸟在火焰中哀鸣陨落，看到了一个身披黑袍，看不清面容的“幽冥之主”在狂笑，看到了一颗巨大的青色鸾鸟蛋，在最后一道青色神光的守护下，坠入凡尘……
最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景象——星辰庙的废墟之下，那颗布满裂痕的鸾鸟卵。
画面定格，信息流戛然而止。
“煜霄！你怎么了？”泠霜和墨云大惊失色，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煜霄。
煜霄缓缓睁开眼睛，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一种明悟与震撼。
“我……我看到了。”他喘着粗气，缓缓说道，“上古鸾鸟一族，曾是守护这片大陆的圣兽，它们的力量，天生克制幽冥之气。在千年前那场大战中，鸾鸟一族为了对抗幽冥之主，几乎全族覆灭。最后一位鸾鸟族长，在临死前，将自己最后的本源之力与一颗神卵结合，将其送入时空乱流，希望能保留一丝血脉的火种。”
“而那颗神卵，就落在了我们青云山脉的星辰庙之下。”
“所以……星辰庙废墟下的鸾鸟卵，是上古圣兽唯一的后代？”墨云的眼睛都瞪圆了，这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是的。”煜霄点头，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幽冥残魂已经脱困，它的目标，必然是摧毁鸾鸟神卵，彻底斩断这世间最后一股能够克制它的力量。而我们，必须保护它。”
“可是，我们连那幽冥残魂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保护？”泠霜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我知道。”煜霄的目光，落在了《幽冥录》的封底上。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行之前从未有过的金色小字，字迹娟秀，仿佛是一位女子留下的最后笔迹。
“幽冥残魂，喜食怨念，善匿于七情之悲。欲寻其踪，可往‘往生镇’。切记，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可往。入此镇者，非疯即死。”
往生镇。
一个闻所未闻的地方。
但三人心中都明白，这，就是他们下一个必须前往的目的地。
因为那里，不仅藏着幽冥残魂的线索，也藏着这场跨越千年的正邪之战，下一个战场的序幕。
第二节：往生镇的悲歌
“往生镇？从未听说过此地。”墨云展开一张当世的详细地图，用手指逐行逐列地搜寻着，眉头越皱越紧，“无论是大周王朝的版图，还是周边的藩属小国，都没有一个叫‘往生镇’的地方。”
“或许，它并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镇’。”泠霜若有所思地说道，她正将那本《幽冥录》重新包裹好，准备妥善保管。“《幽冥录》本就记载着许多超乎常理的诡异之事。‘往生’二字，本就与轮回、魂魄相关。这‘往生镇’，会不会是一个……只存在于特定条件下，或者只对特定生灵开放的‘鬼镇’？”
泠霜的猜测，让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几分。鬼镇之说，在民间传说中屡见不鲜，但真正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煜霄站在窗边，目光望向山下云雾缭绕的凡尘世界。他的心中，却在反复推演着《幽冥录》封底那行字背后的含义。
“喜食怨念，善匿于七情之悲。”他轻声念道，“青鳞之所以被附身，是因为他对梁姑的执念，以及对小宝的嫉妒。这种强烈的情感，正是幽冥残魂最好的食粮和伪装。那么，一个能让幽冥残魂长期藏匿，甚至将其视为‘巢穴’的地方，必然是一个充满了极致悲伤与怨念的所在。”
“一个充满了悲伤与怨念的城镇……”墨云打了个寒颤，“那地方得有多可怕？”
“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煜霄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猜想，往生镇，或许是一个真实存在过，但因为某种巨大的灾难而覆灭的城镇。那场灾难，产生了滔天的怨念，使得整个城镇的空间都发生了扭曲，形成了一个介于阴阳两界之间的‘缝隙’。而幽冥残魂，就藏身于这个缝隙之中，以那些无法安息的亡魂的怨念为食，不断壮大自己。”
“那我们该怎么找到这个‘缝隙’？”泠霜问道。
“或许，我们不需要主动去找它。”煜霄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另一份情报上。那是玄诚真人闭关前，命人从山下各地收集来的近期异闻汇总。
他拿起其中一份，快速浏览着。
“南水县，近日来频发‘离魂症’，患者于睡梦中神魂离体，醒来后神情呆滞，记忆全失，如同行尸走肉。县衙请来多位道士法师，均束手无策……”
“西川郡，有古墓夜现鬼火，传出凄厉哭声，方圆十里之内，家畜无故暴毙，草木枯萎……”
“东平府，城隍庙一夜之间神像崩毁，庙祝发疯，口中反复念叨‘他们回来了’、‘镇不住了’……”
一条条诡异的消息，看得人头皮发麻。
“你们看。”煜霄将其中一份递给泠霜和墨云。
这份情报来自青云观东边三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名为“忘川镇”。
情报上写道：“忘川镇近日怪事连连。镇中居民，常于午夜梦回之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哭声凄婉，如泣如诉，闻者无不心生悲戚，夜不能寐。更有甚者，称在镇外古道上，看到了一支早已消失的古代商队，在月光下缓缓行走，队伍中的人，个个面色惨白，身形虚幻，仿佛……鬼魂。”
忘川镇。
往生镇。
“忘川”与“往生”，在传说中，本就是黄泉之水的名称。这两个地名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师父曾说，幽冥之气会侵蚀生灵神魂，导致离魂、癫狂、甚至死亡。”泠霜看着情报，分析道，“忘川镇的这些症状，与幽冥之气的侵蚀特征，高度吻合。那支古代商队的鬼影，或许就是被幽冥之气扭曲的残魂所显现的幻象。”
“而那哭声……”煜霄的眼中精光一闪，“正是‘七情之悲’的体现。一个充满了悲伤哭声，又出现了鬼魂幻象的地方，正是幽冥残魂最喜欢的‘猎场’。”
“我明白了！”墨云一拍大腿，“那幽冥残魂，现在就在忘川镇！它在那里制造恐惧和悲伤，吞噬那些被它影响的凡人的魂魄，积蓄力量！而所谓的‘往生镇’，很可能就是忘川镇被幽冥之气严重污染后，所呈现出的另一种‘形态’！或者说，忘川镇，就是进入‘往生镇’的入口！”
三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断。
目标，已经明确。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煜霄当机立断，“墨云，你去准备三匹快马，以及足够的干粮和符箓。泠霜，你去药庐，将所有能安神定魄、驱邪避秽的丹药都带上。此行非同小可，我们面对的，是能直接侵蚀神魂的敌人，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
墨云和泠霜领命而去，行动迅速而干练。
半个时辰后，三人已在青云观山门汇合。他们都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煜霄背负青云剑，墨云手持焚天枪，泠霜则腰悬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身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药箱。
“观中……”泠霜还有些放心不下。
“我已经交代过留守的师弟师妹们，让他们加强戒备，一旦有任何异常，立刻通过信鸽传讯。”煜霄安慰道，“师父闭关，我们就是青云观的主心骨。我们不能因为恐惧而龟缩不前，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掌握先机。”
说完，他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骏马长嘶一声，朝着东方疾驰而去。墨云和泠霜紧随其后。
三骑绝尘，如三道流星，划破山间的宁静，向着那片被悲伤与诡异笼罩的土地，义无反顾地奔去。
……
忘川镇，距离青云观三百里，若快马加鞭，一日一夜便可抵达。
然而，当他们距离忘川镇还有五十里时，周围的景象，已经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天空，依旧是晴朗的，但空气却变得异常沉闷，仿佛一块巨大的铅块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道路两旁的田野里，本该是生机勃勃的庄稼，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枯黄，叶片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斑点，仿佛被某种毒素侵蚀。
更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竟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行人。官道宽阔，本应是车水马龙，此刻却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枯萎庄稼时发出的“沙沙”声，如同鬼魅的低语。
“好重的死气。”墨云勒住马，警惕地环顾四周，他周身的火焰气息，都因为这股死气而变得有些黯淡，“这里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场。”
泠霜也从药箱中取出了一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分给三人服下。“这是‘清心丹’，可以抵御外邪侵扰。大家小心，这里的气息已经开始影响我们的心神了。”
煜霄点点头，他的感知最为敏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粘稠、充满负面情绪的能量，正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忘川镇的方向，缓缓地蔓延开来。这股能量，与锁龙井下散发出的幽冥之气同源，但更加浓郁，也更加具有侵略性。
“我们快到了。”
又行了约莫一个时辰，一座灰蒙蒙的小镇，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那便是忘川镇。
从远处看，这座小镇与普通的乡镇并无二致，有城墙，有屋舍，有街道。但整个小镇，都仿佛被一层灰色的薄雾笼罩着，无论是建筑还是草木，都失去了应有的色彩，呈现出一种单调而压抑的灰白。
镇门口，本应有守卫盘查，此刻却空无一人。城门大开着，像一张巨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三人下马，牵着缰绳，缓缓走向城门。
刚一踏入城门范围，那股压抑的感觉瞬间增强了数倍！
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钻入他们的耳中。那哭声凄厉、绝望，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的痛苦与不甘，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心生悲悯，眼眶发红。
“是哭声！”墨云脸色一变，连忙运起功法，抵御这声音的侵蚀。
“大家守住心神，不要被声音迷惑！”煜霄沉声喝道，他体内的青云剑意自动运转，化作一道清凉的气流，护住心脉。
泠霜也立刻掐诀，一层淡淡的白色光罩将三人笼罩在内，将那哭声隔绝在外。
哭声被隔绝，但眼前的景象，却更加令人心惊。
镇内的街道上，并非空无一人。恰恰相反，有不少“人”在活动。
但他们，都和镇外的景物一样，是灰白色的。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农夫，有商贩，有妇人，有孩童。他们有的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有的则站在自家门口，呆呆地望着天空，还有的，则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时而傻笑，时而哭泣。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这是……”泠霜掩住嘴，眼中满是震惊与同情。
“他们的魂魄，被侵蚀了。”煜霄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们还活着，但已经不再是‘自己’。他们的身体，成了幽冥之气寄居的躯壳，他们的悲伤与绝望，成了幽冥残魂的养料。”
这就是一个被幽冥之气彻底占据的城镇。一个活生生的地狱。
“我们……要救他们吗？”墨云看着那些行尸走肉般的镇民，握着焚天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一生行侠仗义，何曾见过如此惨状。
“救不了。”煜霄的回答，残酷而现实，“除非我们能彻底消灭幽冥残魂，净化这片土地。否则，就算我们暂时驱散了他们体内的幽冥之气，新的气息也会立刻将他们重新侵蚀。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幽冥残魂的本体，然后……摧毁它。”
就在这时，一个灰白色的老妇人，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蹒跚地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碗，碗里装着一些泥土。
她走到三人面前，停下脚步，抬起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用一种空洞而沙哑的声音说道：“饿……我饿……给我点吃的……”
泠霜心中不忍，下意识地就想从药箱中拿出干粮。
“别！”煜霄立刻阻止了她，“她不是真的饿，她体内的幽冥之气，在引诱我们。一旦我们与她产生接触，气息就会沾染上我们，到时候，我们也会被侵蚀。”
老妇人见他们没有反应，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猛地将碗里的泥土朝他们泼来！
那些泥土，在半空中突然化作一道道黑色的细线，如同活物一般，带着刺骨的阴寒，直刺三人的面门！
“找死！”墨云怒喝一声，焚天枪上的火焰猛然爆发，化作一道火墙，将那些黑色细线尽数烧成灰烬。
老妇人被火焰一灼，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身体如同被投入火中的纸人，瞬间燃烧起来，几秒钟后，便化为一撮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她的出现和死亡，没有引起街上任何一个“人”的注意。整个小镇，依旧沉浸在那片死寂的灰白之中。
“看到了吗？”煜霄冷冷地说道，“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可能是陷阱，都可能是敌人。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有丝毫的妇人之仁。”
泠霜沉默了，她知道煜霄说的是对的。但眼前这番景象，还是让她的心，如同被针扎一般疼痛。
“那我们该怎么找那幽冥残魂？”墨云问道，“这鬼地方，到处都一个样。”
“哭声的源头。”煜霄闭上眼睛，凝神感应，“所有的悲伤与怨念，都汇聚向一个中心点。那里，就是幽冥残魂的巢穴，也是……‘往生镇’真正的入口。”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指向镇子最深处，一座高耸的塔楼。
“那里。忘川镇的镇魂塔。”
三人不再停留，收起马匹，向着镇魂塔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前进。
街道两旁，那些灰白色的“人”依旧在游荡，他们的目光，偶尔会瞥过煜霄三人，眼神中充满了麻木与空洞，但在这份空洞之下，煜霄却能感觉到一丝隐藏极深的贪婪与恶意。
他们就像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饿狼，在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越是靠近镇魂塔，那哭声就越是清晰，也越是凄厉。空气中弥漫的幽冥之气，已经浓郁到肉眼可见的程度，化作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缠绕在屋檐和树梢之上。
终于，他们来到了镇魂塔下。
这座塔共有七层，塔身也是灰白色的，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塔门紧闭，上面贴满了已经发黄变黑的符箓，但这些符箓，显然已经失去了效力，上面的灵光早已黯淡无光。
哭声，正是从塔内传出的。
“就是这里了。”煜霄深吸一口气，青云剑在他手中发出一阵清越的剑鸣，仿佛在响应主人的战意。
“管他里面是什么妖魔鬼怪，老子一枪轰个干净！”墨云将焚天枪扛在肩上，独眼中战意熊熊。
泠霜则从药箱中取出了一叠金色的符纸，分发给两人。“这是‘金刚伏魔符’，可以暂时抵御幽冥之气的侵蚀。我们进去后，务必背靠背，不要分开。”
三人相视一点头，同时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塔门。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