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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指尖失温(1 / 2)

天刚蒙蒙亮,涤尘轩的临时茶室便亮起了微光。茶心披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外袍,静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那只银质提梁壶。壶身冰凉,带着夜露的清寒,可她的掌心却隐隐出汗——这是她连续第三日早起泡茶了。

自那日茶烟白龙消散,清虚子血遁逃离后,她指尖的透明感便像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玄鉴递来的参茶每日都温着,茶圣令贴身藏着,可体内那股壶灵之力的流逝,仍像沙漏中的沙,缓慢却坚定。她不信邪,总觉得是连日劳顿所致,只要重归茶道,便能稳住心神,扼住这诡异的消散之势。

“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茶心轻念着陆羽《茶经》中的名句,将昨日备好的山泉水注入银壶。炉火是精心挑拣的松炭,燃得均匀,没有一丝烟火气,正是煮水的最佳火候。案上的茶宠是那只石蟾蜍,双眼虽不如往日灵动,却依旧透着几分憨态。旁边摆着的,是她惯用的青瓷盖碗,碗沿还留着一道细微的裂痕,那是上次与清虚子对峙时被法术震出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搭上银壶的提梁。往日里,只消一触,水温的细微变化便会像溪流般淌入心间——初沸时“蟹眼已过,鱼眼初萌”的轻响,二沸时“腾波鼓浪”的躁动,三沸时“奔涛溅沫”的汹涌,每一丝动静都逃不过她的感知。可今日,指尖传来的只有银壶的冰凉,壶内水声混沌,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任她凝神细辨,也摸不准那水到底沸到了几分。

“莫不是松炭火力不足?”茶心皱了皱眉,伸手往炉边探了探。指尖刚碰到炉壁,便被烫得微微一缩,可那灼热感却只停留在表层,像隔靴搔痒般,传不到心底。她心中一沉,想起昨夜沐浴时,水波穿过半透明手臂的诡异景象,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不行,一定是心神不宁的缘故。茶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取过茶则,舀出一撮去年初春采的碧螺春。茶叶条索纤细,卷曲如螺,满身披毫,凑近鼻尖轻嗅,还能闻到淡淡的花果香。这是她最熟悉的茶,从采摘到炒制,每一步都亲力亲为,往日只需一瞥,便知其品质优劣,一触便知其含水量多少。可今日指尖捻过茶叶,那熟悉的脆嫩触感竟模糊了许多,仿佛指尖裹着一层薄纱。

此时,银壶内传来“咕嘟”一声轻响,水汽顺着壶嘴袅袅升起,在晨光中凝成细小的水珠。茶心不敢再迟疑,提壶便要注水。可手腕刚一倾斜,便觉力道失了准头——往日里稳如磐石的手腕,此刻竟像生了锈的转轴,微微发颤。滚烫的沸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她却迟迟没感觉到疼痛,只看到手背的皮肤被烫得泛红,那抹红色透过半透明的肌肤,显得格外诡异。

“哐当——”盖碗被沸水冲得微微一晃,险些从案上滑落。茶心慌忙伸手去扶,指尖刚碰到碗沿,便感到一阵无力,盖碗还是倾斜了些许,茶汤顺着碗壁淌出,滴落在案上的宣纸上,晕开一团深色的水渍。那水渍像一张网,瞬间缠住了她的视线。

这不是她的手!她猛地缩回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手上,指节处的皮肤已经透明得能隐约看到化在空气里。往日里,这双手能捏出最均匀的茶团,能泡出最恰到好处的茶汤,能在九盏试炼中玩转各种精妙技法,可现在,它连稳稳端住一只盖碗都做不到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我这‘巧妇’,连灶火的温度都摸不准了。”茶心低声自嘲,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想起清虚子逃跑前那声怨毒的嘶吼:“洗涤三界的代价,你付得起吗?”那时她只当是败者的狂言,可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这代价到底有多沉重。

它不是让你粉身碎骨,而是一点点剥夺你最珍视的东西。她是茶师,茶道便是她的性命。可现在,她失去了对水温的感知,失去了对茶叶的触感,失去了泡茶时那份得心应手的默契。这就像画师瞎了眼,乐师聋了耳,比死更让人心慌。

茶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玄鉴端着一碗参茶走了进来。他虽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看透茶室里的一切,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到茶心身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慌乱,他将参茶递到茶心面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笃定:“水沸过了头,茶汤发苦,不是你的手艺不行。”

茶心没有接参茶,只是抬起那只半透明的手,凑到玄鉴面前:“玄鉴,你看,它快不见了。不只是手,还有……我对茶的感觉。刚才我泡这碗茶,竟分不清是二沸还是三沸,摸不出茶叶是干是潮。”她的声音很轻,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壶灵转世的代价?涤尽三界的污浊,就要以自身的灵韵为引,最后连自己都化作尘埃?”

玄鉴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手腕,指尖传来的触感很轻,像触碰一团棉花。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茶经》有云:‘茶之出,在乎地;茶之韵,在乎人。’你与茶道的羁绊,从来不是靠壶灵之力维系的。当年陆羽煮茶,穷其一生钻研茶道,晚年虽体弱多病,可泡出的茶,依旧冠绝天下。”

“可我不一样!”茶心猛地抽回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本就不是寻常茶师,我的感知、我的技艺,都源于那壶灵之力。现在它在消散,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在跟着消失!”她指着案上的盖碗,“你看这碗茶,汤色浑浊,滋味苦涩,哪里还有半分涤尘轩的水准?再过几日,我是不是连茶和水都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