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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月茶辞行(1 / 2)

涤尘轩的铜铃在晚风里轻晃,叮铃声比往日沉了三分。茶心正弯腰擦拭案上的听泉杯,釉色里刚映出半轮残月,就见玄鉴拄着新换的紫竹杖,缓步从廊下走来。他青衫上的血迹已洗得干净,可鬓角那抹突兀的霜白,却比陆羽遗迹的青石还要冷硬——自那日以本命精元捏碎铜铃后,这位总爱眯眼笑的老者,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颤音。

“茶心丫头,且歇片刻。”玄鉴的声音裹着夜风,落在茶心耳中竟有几分飘忽。茶心抬头时,恰好瞥见他袖管下的手指微微透明,像被月光浸溶了似的。她心头一紧,刚要开口问伤势,玄鉴已抬手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竟比案上的凉茶还要凉。

“莫慌,”玄鉴晃了晃紫竹杖,杖头系着的半块茶圣令碎片轻响,“老骨头还撑得住,只是本源亏空得厉害,得去个清静地方闭关十年八载。今日来,是跟你辞行。”

这话如石子投进静水,茶心握着茶巾的手猛地收紧。她总以为遗迹血战过后,该是苦尽甘来的安稳——青萝的种子在茶魄滋养下已抽芽,清虚子伏法,涤尘轩也该重开了。可玄鉴这突如其来的道别,竟让她想起幼时听玄鉴讲过的“聚散如茶烟”,那时只当是戏言,如今才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原是这般沉甸甸的滋味。

“非得走吗?”茶心的声音有些发涩,目光落在玄鉴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往日挂着的铜铃早已碎成齑粉,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绳痕。玄鉴见她盯着自己腰间,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真切:“丫头忘了?当年我跟你说过,茶圣陆羽有云‘茶性必发于水,载于器,归于心’,我这把老骨头,如今就像煮透了的茶渣,再留着也只是占地方,不如去隐世之地‘焙’一焙,或许还能析出几分余韵。”

他说着转身走向后院,紫竹杖点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数着余下的时光。茶心紧随其后,就见玄鉴已在那口老井旁站定,月光洒在他身上,竟镀出一层朦胧的光晕。“去取那套粗陶茶具来,”玄鉴头也不回地说,“今日不泡无味茶,就泡当年你刚化形时,咱们喝的野山茶。”

茶心应声去取茶具,指尖触到那套粗陶壶杯时,忽然想起初遇的场景——那时她刚从茶壶里化形,懵懂不知世事,是玄鉴用野山茶引她认世,说“茶有千味,世有千态,喝透了茶,就看懂了世”。如今粗陶茶具的胎质依旧粗糙,可握在手里,却比任何珍宝都要温热。

等她提着茶具返回时,玄鉴已用葫芦瓢从井里舀了水,架在石灶上。柴火是新劈的青枫木,燃起来带着淡淡的清香,与井水的甘冽缠在一起,倒有几分“松间听泉,石上煮茶”的意境。茶心刚把茶叶放进粗陶壶,就听玄鉴忽然开口:“丫头,你可知当年我为何要救你?”

火苗“噼啪”一声爆开,映得茶心脸颊发烫。她一直以为是机缘巧合,或是玄鉴怜她孤苦,却从未想过另有缘由。玄鉴见她愣住,倒也不急,慢悠悠地添了块柴火:“三十年前,我有个至交好友,名叫墨渊,是茶魄的守护者。他跟我说,壶灵化形不易,若能得人引导,便能成一方茶道守护。可后来……”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神色忽然沉了下去。茶心心头一动,忽然想起遗迹中茶烟映出的画面——那个被清虚子围攻的黑衣男子,眉眼间竟与玄鉴有几分相似。“墨渊前辈,是被清虚子所害?”她轻声问。

玄鉴猛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随即又黯淡下去,只轻轻“嗯”了一声:“当年我不在他身边,等赶到时,只捡到半块茶圣令。这些年我四处漂泊,一方面是躲避清虚子的追杀,另一方面,就是在等壶灵化形——墨渊临终前说,壶灵乃茶魄之根,只要壶灵在,茶魄就有复苏之日。”

水“咕嘟”一声开了,热气腾腾地往上冒,模糊了玄鉴的面容。茶心握着茶壶的手微微颤抖,原来这并非偶然,而是跨越三十年的守护与传承。她忽然想起清虚子伏法时说的“成王败寇”,只觉得可笑——真正的道义,从不是强权在握,而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坚守,是“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执着。

玄鉴提起水壶,将沸水注入粗陶壶中,野山茶的清香瞬间炸开,漫过整个后院。“第一泡洗茶,去尘去杂,”玄鉴将洗茶的水泼在青石板上,水珠溅起,又迅速渗入石缝,“就像当年我带你躲避清虚子的追杀,洗去的是你的懵懂,留下的是你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