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乳,泼洒在苍莽群山之间。茶心扶着玄鉴的竹杖,脚步轻缓却急促地踏在湿滑的山径上,青萝攥着她的衣角,翠绿的发梢沾着几星雾珠,像沾了露水的嫩芽。三人身后,山神庙的断壁残垣早已隐入雾霭,可昨夜追杀的刀光剑影,仍在茶心眼底晃荡——那柄淬着寒气的仙剑,差三分便要刺穿玄鉴的后心。
“玄鉴先生,您的伤……”茶心侧头望去,玄鉴盲眼上的白绸已渗出血迹,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湿痕。这竹杖先生虽目不能视,却是三人中的主心骨,昨夜若不是他以茶道阵法拖延追兵,他们早已成了仙界的阶下囚。
玄鉴抬手按住茶心的手腕,指尖传来沉稳的力道:“无妨,老骨头还经得住。只是这雾不寻常——‘雾锁山径难辨路,气藏杀机易断魂’,前方必有变故,且走且慎。”他手中的青竹杖轻轻点地,杖身泛起微弱的青芒,竟将周遭的雾气拨开半尺,露出脚下蜿蜒的山道——道旁的灌木上,隐约留着被刀剑劈砍的痕迹,显然不久前有人经过。
青萝突然“呀”了一声,指着前方雾中:“茶心姐姐,你看那是什么?”雾霭深处,隐约浮现出三盏猩红的灯笼,像极了山精的眼睛,随着山风左右摇晃。灯笼之下,五道身影挺拔如松,银甲在雾中泛着冷光,胸前“巡天卫”三个篆字刺目异常——竟是仙界专司巡查边界的巡天卫,寻常修士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茶心心头一紧,忙将玄鉴往身后拢了拢,又给青萝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莫慌,按原计划来。”她迅速从行囊里翻出一块刻着“茶商”字样的木牌,又将随身携带的茶篓挪到身前,篓中装着些寻常的雨前龙井,叶片上还带着晨露的湿气——这是她早有准备的伪装,毕竟“行商避关隘,书生怕盘查”,寻常巡天卫对做买卖的行商,总要宽松些。
“前方何人!擅闯云雾岭禁地,可知罪?”领头的巡天卫小队长跨前一步,腰间佩刀“呛啷”出鞘半寸,寒气顺着雾气飘过来。这小队长生得膀大腰圆,银甲下的肚腩微微隆起,眼神扫过茶心的行囊时,明显亮了一下——那是混杂着贪婪与审视的目光,像极了盯着猎物的豺狼。
茶心连忙上前两步,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官爷息怒,小女子是山下茶农,带着老叔和小妹去山外卖茶。这云雾岭从未听闻是禁地,还望官爷指条明路,我们这就绕开。”她说着,从茶篓里摸出一小罐封装精致的龙井,双手递了过去,“一点薄茶,不成敬意,官爷润润口。”
那小队长却不接茶,脚尖踢了踢茶篓,冷哼一声:“卖茶?我看是私运禁品吧!这云雾顶乃是上古遗迹,三个月前就封山了,你会不知道?”他身后的四名巡天卫立刻围了上来,手中长枪交叉,形成一个包围圈,枪尖的寒光映在青萝惊恐的脸上。
玄鉴这时缓缓走上前,竹杖在地上一顿,沉声道:“官爷此言差矣。‘山高皇帝远,碑刻隔年忘’,山下村民只知云雾顶有好茶,何曾见过什么封山告示?再说我等三人,一盲二弱,手无寸铁,如何私运禁品?”他虽目不能视,却始终面向那小队长,盲眼上的白绸迎着风,竟有几分凛然之气。
小队长被玄鉴的气势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好个盲老头,敢顶嘴!来人,搜!搜出禁品,一并拿下!”两名巡天卫立刻就要动手,茶心急忙拦住:“官爷不可!这茶是要卖钱给老叔治病的,搜坏了可就完了!”她故意将“治病”二字说得很重,又悄悄往小队长袖中塞了一小块碎银——这是她仅剩的盘缠,“官爷高抬贵手,他日必有重谢。”
碎银入手的触感让小队长眼神松动了些,但他瞥了眼玄鉴手中的竹杖,又起了贪念——那竹杖虽看似普通,却隐隐有灵气流转,绝非凡物。他假咳一声,拍开茶心的手:“少来这套!我巡天卫秉公执法,岂会受你贿赂?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竹杖上,“你这竹杖倒是别致,拿来给我瞧瞧,若是普通竹杖,便放你们过去。”
青萝气得脸颊通红:“这是玄鉴先生的信物,不能给你!”
“放肆!”小队长勃然大怒,就要伸手去夺竹杖。就在这时,玄鉴突然抬手,竹杖轻轻一挑,正中小队长的手腕。小队长只觉手腕一麻,竟被挑得后退两步,心中惊骇——这盲老头竟是个练家子!
玄鉴负杖而立,声音清越如茶碗相击:“官爷何必做那‘雁过拔毛,狗拿耗子’的勾当?你腰间香囊里藏着的,是城南‘醉春楼’的胭脂香吧?左靴衬里塞着二十两纹银,是昨夜从贩盐商户那讹来的?还有你颈后那颗黑痣,方才整理甲胄时露了出来,与三个月前上报失踪的盐商描述的劫匪特征,分毫不差。”
这番话字字清晰,如惊雷炸在小队长耳边。他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香囊,又捂住颈后——这些都是他的隐秘之事,从未对人说起,这盲老头如何得知?他哪里知道,玄鉴虽盲,却能“以气辨形,以声察心”,方才小队长呼吸紊乱、灵力波动异常,早已暴露了他的心虚;而那胭脂香与纹银的气息,更是逃不过玄鉴常年泡茶练出的敏锐感知——这便是“茶显本真”的被动妙用,能勘破虚妄,照见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