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龙涡的怒涛还没来得及平复,咸腥的海风裹着碎沫打在茶心脸上,混着她后背上未干的血,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青萝正用新生的嫩藤小心翼翼缠着茶心的伤口,藤蔓上沾着的茶露渗进皮肉,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可这清凉转瞬就被胸口的闷痛冲散——方才为护玄鉴,她后背挨了风刃,此刻每喘一口气,都像有无数细针在扎着肺腑。
玄鉴躺在不远处的礁石上,脸色白得像宣纸,胸口那道被窥天镜灼伤的伤口还在渗着黑血,竹杖斜斜靠在他手边,杖身的裂痕比之前又多了几道。青萝刚想再摘片叶子给玄鉴敷上,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藤蔓叶子瞬间蔫了大半,像是被无形的重物碾过。
“怎么了?”茶心心头一紧,刚要伸手扶她,就觉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从天而降——原本还透着点微光的天空,不知何时被墨黑色的雷云盖得严严实实,那云不是寻常的乌云,是像烧融的铁水般粘稠的团块,每翻涌一下,就有紫色的闪电在云缝里窜动,照得海面一片惨白。
“这……这是……”青萝声音发颤,眉心的茶烟瞳不自觉地亮起,却只映出一片漆黑的雷云,连半分光亮都透不进去。茶心下意识摸向怀中的妖丹壶,壶身竟剧烈震动起来,壶内的古琴声不再是之前的低回,而是尖锐的颤音,像是在恐惧什么。更让她心惊的是,右臂的枯木纹路里,那株几天前刚冒头的翡翠嫩芽,此刻正疯狂地发抖,芽尖的露珠都抖落了,却又在瞬间重新凝结,像是在拼命积蓄力量。
“黑云压城城欲摧啊……”茶心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诗,她曾听玄鉴念过,当时只觉得是形容战事的凶险,可此刻亲身体会,才知这“压城”的滋味——脚下的礁石开始“咔嚓”作响,细小的裂纹顺着石缝蔓延,海面上的浪头刚要掀起,就被那威压硬生生拍下去,连浪花都不敢溅起半分,只能在海面下翻涌,发出沉闷的呜咽,活像受了委屈的孩童。
就在这时,雷云中央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踏云而出——那人穿着绣着暗金云纹的道袍,道袍下摆沾着几缕暗红色的血迹,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拂尘,拂尘的毛不是寻常的白色,是像染了墨汁般的漆黑,每甩动一下,就有细碎的黑屑往下掉,落在海面上,瞬间将海水染成一小片墨色。
是清虚子!
茶心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她见过清虚子的投影,可真人的威压比投影强了何止十倍——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她觉得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之前被风刃划伤的后背,此刻疼得像是要裂开。她下意识将玄鉴往身后护了护,枯木臂上的嫩芽突然停止了发抖,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起来,藤蔓般的细枝顺着她的手臂缠绕而上,在她肩头结成一个小小的护盾,翡翠色的光芒在护盾上流转,勉强挡住了部分威压。
“躲了这么久,倒是会挑地方。”清虚子的声音从雷云上传来,像是冰锥扎在人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目光扫过茶心,最后落在玄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善念分身,当年师尊把你从他本体里分出来,本就是个笑话——他以为留着善念,就能守住那点可怜的‘茶显本真’?今日,你该归位了!”
“你胡说!”茶心厉声反驳,她虽不知玄鉴和清虚子的过往,却知道玄鉴从未害过人,若不是为了护她和青萝,也不会伤成这样,“玄鉴才不是什么分身,他是玄鉴!是帮我找茶具的前辈!”
“前辈?”清虚子嗤笑一声,拂尘轻轻一甩,一道黑色的气劲直扑茶心面门,“一个连自己本体是谁都记不清的残魂,也配称‘前辈’?茶心,你别以为有妖丹壶护着,就能逃得过我——九盏茶具你已经找了八盏,剩下的那盏,本就在玄鉴身上,今日我来,就是要取他的善念,凑齐九盏,炼化真正的茶魄!”
话音刚落,清虚子隔空一抓——玄鉴突然被无形的力量提了起来,他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想要挣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嗤啦”一声裂开,皮肉开始像被看不见的刀刮一样,一点点剥离下来!
“玄鉴!”茶心目眦欲裂,她想冲过去,可那威压像一座大山压着她,让她连动一根手指都难。玄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满是不舍,他想抬起手,想再碰一下茶心的衣角,可手指刚动了动,就被那无形的力量拧断,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格外刺耳。
青萝急得哭了出来,藤蔓疯狂地朝着玄鉴的方向伸展,却在离他还有三尺远的地方被威压拦下来,藤蔓“噼啪”作响,瞬间断成数截。“你放开他!有什么冲我来!”青萝嘶吼着,眉心的茶烟瞳爆发出刺眼的绿光,可那绿光刚碰到雷云,就像烛火遇到狂风,瞬间熄灭了。
“冲你来?”清虚子瞥了她一眼,满眼的不屑,“你不过是个灵植成精的小妖,连当我炉鼎的资格都没有。倒是玄鉴,他这善念里藏着陆羽的半分本源,炼化了他,我就能彻底掌控茶魄,到时候别说仙界,就是三界,都得听我号令!”
说着,他抓着玄鉴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玄鉴胸口的皮肉已经剥离了大半,露出里面的白骨,可奇怪的是,那些剥离的血肉并没有掉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杯子形状,杯口还沾着玄鉴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玄鉴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一般,他看着茶心,嘴唇动了动,虽然没声音,茶心却看懂了他的口型——他在说“别管我,走”。
“走?怎么走!”茶心眼泪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海水,又咸又涩。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清虚子,可让她看着玄鉴被这样折磨,她做不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玄鉴为了护她,连命都快没了,她要是现在走了,还算个人吗?
就在这时,她摸到了怀里的承天盘——那是在裂魂谷找到的第八盏茶具,玄鉴曾说过,承天盘能“纳玄机,承天命”,之前收集风魂时,就是靠它才稳住了罡风。茶心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一把抓过承天盘,将它扣在自己右臂的枯木伤口上——那伤口是之前被风刃划开的,此刻还在渗着血,鲜血顺着承天盘的纹路流进去,瞬间将盘身染成了暗红色。
“你想干什么?”清虚子察觉到不对,刚要动手阻止,茶心已经催动了壶灵之力——妖丹壶猛地飞出,壶嘴对准承天盘,一道琥珀色的茶汤喷涌而出,那茶汤不是寻常的茶水,是混着茶心灵力和枯木臂异香的灵液,此刻再加上茶心的鲜血,刚一接触承天盘,就发出“滋滋”的声响,盘身的纹路瞬间亮起,金色的光芒从纹路里溢出,将茶心笼罩在其中。
“以我之血,为你凝盏!”茶心嘶吼着,双手托着承天盘,将混着鲜血的茶汤朝着玄鉴化的那团血肉泼过去。那茶汤刚一碰到血肉,就像遇到了烈火的雪,瞬间融入其中——原本模糊的血肉开始快速凝实,从之前的暗红色变成了晶莹的乳白色,杯身的纹路一点点浮现,像是用玉石雕刻出来的,杯口边缘还留着一圈淡淡的血色,不仅不狰狞,反而透着一股悲壮的美感。
清虚子脸色大变,他没想到茶心竟然能借着承天盘和鲜血凝实茶具,当下就要再出杀手,可刚一抬手,就见那凝实的杯子底部,突然浮现出四个金色的大字——“以善镇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