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正常的嗡鸣,是“咔哒、咔哒”的,像有人在里面按开关。有时还夹杂着脚步声,很轻,贴着地板走,从厨房到卧室,再从卧室到客厅,一圈又一圈。
我跟陈默换了房间睡,把卧室让给了“它”。可脚步声还是会跟过来,停在沙发边,像在低头看我们。陈默睡得沉,我却睁着眼睛到天亮,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总觉得灯影里藏着个蓝色的影子。
“要不,我们搬家吧?”我在早餐桌上提议,面包渣掉了一桌子。
陈默放下牛奶杯,眉头皱成个疙瘩:“搬什么家?就因为你那点幻觉?”他的语气有点不耐烦,“我问过医生了,你这是压力太大,出现了睡眠瘫痪。”
“不是幻觉!”我提高了声音,指着冰箱的方向,“它昨晚在冰箱里翻东西!我听见塑料盒被打开的声音!”
陈默叹了口气,起身去检查冰箱。门被打开时,一股寒气涌出来,带着股说不出的味,像陈默那件蓝衬衫被雨水泡过的味道。“什么都没有,”他拿出盒酸奶,“你看,东西都摆得好好的。”
我凑过去看,突然愣住了。鸡蛋盒里的鸡蛋,排列顺序跟我昨晚放的不一样。我习惯把带斑点的放左边,可现在,带斑点的全在右边,整整齐齐的,像被人重新摆过。
“你动鸡蛋了?”我的声音发紧。
“没有啊,”陈默一脸莫名其妙,“我从来不碰你的鸡蛋。”
他说话时,冰箱的冷冻室门突然自己开了道缝。我和陈默同时看过去,门缝里飘出片蓝色的衣角,比上次看得更清楚,是衬衫的袖口,卷着边,像陈默常穿的那样。
“那是什么?”陈默的声音也变了调,往后退了一步。
衣角缩了回去,冷冻室门“砰”地关上。陈默壮着胆子走过去,猛地拉开门——里面只有厚厚的霜,和我们昨晚吃剩的排骨。
可霜层上,多了串脚印。很小,像小孩的,从隔板一直延伸到门封条,每个脚印里都沾着点蓝色的纤维。
陈默终于信了。
他开始跟我一起听见脚步声,一起看见冰箱门缝里的蓝色。有天半夜,我们被客厅的动静吵醒,趴在猫眼上看,看见个穿蓝衬衫的男人在客厅里走,背影跟陈默一模一样,连走路时左肩微低的习惯都一样。
男人走到冰箱前,打开门,拿出瓶牛奶喝。喝完把瓶子放回原位,动作慢悠悠的,像在自己家一样。然后他走到玄关,换鞋,开门出去,关门的“咔哒”声跟陈默每天上班时的动静分毫不差。
“他……他是谁?”陈默的手在抖,死死攥着我的胳膊。
“我不知道,”我盯着空无一人的客厅,“但他好像很熟悉我们家。”
第二天,我们请了个懂行的老人来。老人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冰箱前,脸色凝重:“这冰箱对着卧室门,犯了冲。更邪乎的是,它占的位置,正好是房子的‘气口’。”
“气口?”陈默追问。
“就是两个世界的缝,”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冰箱旁边的地板,“白天阳气重,缝是合着的。到了晚上,或者人精神差的时候,缝就开了,那边的东西能钻过来。”他指着冰箱,“这玩意儿是金属的,又常年冻着,最容易招‘那边’的东西。”
老人留下张黄符,贴在冰箱门上,让我们三天内别开冰箱。可当天晚上,符就自己掉了,碎成了片,像被什么东西撕过。
更吓人的是时间。
我发现每次“他”出现,都是在陈默“应该”在家的时间。昨晚六点半,是陈默平时下班到家的点;今早八点,是陈默平时起床的点。而那个“他”消失的时间,正好是真正的陈默到家或起床前的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陈默突然喃喃自语,“我每天上班,从公司到地铁站,正好要走二十分钟。”
我猛地想起小张的话——陈默上午九点在公司,却同时出现在家里拿手机。这二十分钟,像道裂缝,把“他”从那个世界漏了过来。
今天早上,冰箱的门是开着的。
黄符的碎片散落在地上,像被撕碎的纸人。冷冻室里的霜化了大半,积水里漂着件蓝色的衬衫,是陈默的那件,皱巴巴的,像被人揉过。
我站在冰箱前,听见里面传来呼吸声,很轻,跟我的呼吸频率一模一样。
“老婆,怎么了?”陈默从卧室出来,睡眼惺忪。
我没回头,盯着冰箱里的衬衫:“你看,他把衬衫留下了。”
陈默走过来,刚要说话,突然僵住了。冰箱的隔板上,除了衬衫,还放着样东西——是我的梳子,齿缝里缠着根头发,黑的,长的,不是我的。
呼吸声越来越响,像有人贴在冰箱内壁上喘气。我慢慢伸出手,拉开最下层的抽屉。
里面没有冻肉,没有冰淇淋。只有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个女人的脸,是我,却又不是我——她的左眼眼角有颗痣,我没有。她穿着件蓝色的衬衫,是陈默的那件,领口沾着点咖啡渍,跟上周洒的位置一模一样。
镜子里的“我”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很大,露出颗小虎牙——陈默才有小虎牙。她抬起手,指着我的身后,口型在说:“他来了。”
我猛地回头,陈默站在我身后,脸色惨白。他的后颈,那颗痣不知何时跑到了右边,像颗错位的黑豆。他穿着件蓝色的衬衫,手里拎着个空咖啡杯,跟镜子里的“我”穿着一模一样。
“老婆,”他开口,声音闷闷的,像感冒时的嗓音,“我刚上地铁,估计还得二十分钟到家。”
冰箱的嗡鸣又变了调,刮塑料的“沙沙”声钻进耳朵。我看着眼前的陈默,又看看冰箱镜子里的“我”,突然明白——那个穿蓝衬衫的影子,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而那道二十分钟的裂缝,正在慢慢变大,把我们一点点吸进去。
客厅的挂钟响了,六点半。厨房里,排骨的香味飘了出来,油烟机“嗡嗡”地转着,像在催促着什么。玄关传来钥匙开门的“咔哒”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老婆,回来啦?洗手吃饭,排骨快好了。”
我站在冰箱前,动弹不得。镜子里的“我”和眼前的陈默同时笑了,露出颗小虎牙。冰箱门“砰”地关上,把我和那个正在炒菜的“我”,隔在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