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轩沉默地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的模样,心中清楚,突破口已经出现了。他不再紧逼,而是干脆地转过身,迈步朝办公楼走去,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话语却直指核心:“孙涛现在还在市第一医院的IcU抢救,能不能彻底醒过来,医生也不敢保证。但是,明远同志,”他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明远一眼,“无论他最终情况如何,县委对于干部违纪问题的调查,都一定会彻查到底,水落石出!你在县委工作了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真的愿意在快退休的年纪,背着一个可能影响终身的严重处分,甚至更坏的结果离开吗?”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周明远内心残存的侥幸。他愣了几秒钟,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最终被一种颓然的绝望取代。他几乎是亦步亦趋地快步跟上秦宇轩,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一丝卑微的哀求:“宇轩书记…我…我要是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向组织交代清楚…组织上…真的会考虑我的认错态度,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党的政策一贯是明确的,”秦宇轩推开办公室那扇沉重的木门,指了指依旧摊着空白稿纸和那支黑色钢笔的办公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说的全是实话,没有任何隐瞒和歪曲,组织上在最终处理时,一定会将你的认错态度作为一个重要的考量因素。”他语气严肃,“重新开始写吧。从你第一次接受孙涛请托,利用职务便利为他那个拆迁项目打招呼开始写起,所有的时间、地点、人物、经过、涉及的金额或物品……任何细节,都不允许遗漏。”
周明远步履沉重地走到桌前,望着那洁白的稿纸和仿佛重若千钧的钢笔,脸上掠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认命般地伸出手,拿起了冰凉的笔杆。就在他的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那一刻——
“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急促而尖锐的电子音,突然从秦宇轩的上衣口袋里响起。他动作迅速地掏出那个黑色的bp机,低头看去。狭小的屏幕上,是高鹏发来的最新信息,字数不多,却让秦宇轩紧绷的心弦为之一松:“孙涛已恢复意识,能进行简短对话,但身体极度虚弱。主治医生同意,可提少量关键问题,时间必须严格控制。”
秦宇轩抬起头,看向正忐忑不安望着他的周明远,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容置疑:“你就在这里写,认真写,仔细写。我再去医院一趟,很快回来。”他拿起刚刚脱下的外套,搭在臂弯,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周明远一眼,目光中带着最后的警告:“记住我的话,别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此刻写下的每一个字,将来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核实与验证。”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
刚疾步走到县委大院门口,正准备上车,司机老张却从吉普车驾驶室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略显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迎了上来:“书记,刚派出所的王所长亲自送过来的,说是按您之前的指示,从看守所调取的监控录像里,初步筛选出的一些可疑画面的打印截图。王所长说,他们初步看了,感觉有几个时间点的画面,确实…有点不对劲。”
秦宇轩眉头微蹙,接过那个颇有分量的信封,利落地解开缠绕的线绳,从里面抽出了一叠黑白打印的照片。他快速翻阅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张模糊但尚可辨认的图像。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张照片上——
照片拍摄于孙涛突发急病前一天的放风时间。画面背景是看守所空旷的院子一角,身着统一号服的孙涛,正与一个穿着类似看守所工作人员制服的中年男人有过一瞬极近距离的接触。就在监控探头被前方一根柱子略微遮挡的刹那间,那个男人以极快且隐蔽的动作,将一个揉得皱巴巴的、不足巴掌大的白色小纸包,塞进了孙涛下意识摊开的手心里。
秦宇轩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瞳孔微微收缩。他将照片举到更近的距离,借助着傍晚时分尚存的天光,仔细审视着那个塞纸包男人的侧脸轮廓。虽然像素不高,角度也有些刁钻,但那眉眼、那下颌的线条……他绝不会认错!
这个穿着制服混入看守所区域的男人,根本不是在编的看守所干警!而是……上周才刚刚以“临时协助勤务”名义,被某个领导打招呼安排进看守所后勤部门帮忙的——孙涛的那个远房表哥!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秦宇轩的脊椎悄然爬升。孙涛的“突发急病”,看来绝非偶然。这张照片,就像一块突然出现的关键拼图,瞬间将案件的复杂性推向了一个更深的漩涡。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狡猾,并且,早已将触角伸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