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的魔爪无情地扼紧了赵家集的咽喉。天空如同烧红的铁板,不见一丝云彩,阳光炙烈得能烤焦人的头皮。土地龟裂,裂缝深不见底,像一张张贪婪的巨口,吞噬着最后一丝水汽。男户们的田地早已化作一片死寂的焦黄,枯死的作物一碰即碎,风一吹便扬起漫天尘土。
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井水几近干涸,打上来的不过是混着泥沙的泥汤。往日里还算和睦的乡邻,为了争夺一点点浑浊的活命水,早已撕破了脸皮,争吵、推搡甚至大打出手,已是寻常景象。赵德贵等族老试图维持秩序,但在生存的本能面前,所谓的威望显得苍白无力。整个赵家集,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收拢的烤炉。
然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金色地狱中,却有一小片土地,倔强地维持着生命的绿色。
那便是丰女村的田地,尤其是紧邻着蓄水池、由赵小满亲自规划指导的那片坡地。
与外界普遍的焦枯截然不同,这里的土地颜色更深,更显湿润。一垄垄精心堆起的土埂上,覆盖着厚厚的干草和落叶。最令人称奇的是那些红薯——它们的叶片并非多么油绿肥大,甚至也有些蔫头耷脑,边缘微微卷曲泛黄,显示出它们同样在承受着酷暑的煎熬。
但是,它们没有死!
拨开覆盖的干草,露出其下独特的种植方式:并非寻常的条播或撒播,而是在地上挖出一个个深及小腿的“穴”。每个穴内,只栽种一两株苗。穴壁被拍打得异常光滑坚实,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水分的蒸发。而每一株红薯的根部,都聚集在穴底最阴凉保湿的深处。
这便是赵小满在头痛间歇、意识稍清时,断断续续口述,由孙巧儿记录,王嫂子和张寡妇带头严格执行的“穴播保墒法”。
这方法看似笨拙费工,但在滴水如金的旱季,却是最有效的保命之道。每一次浇水,都极其精准地只浇灌在穴内,直接作用于作物的根系,几乎没有任何浪费。厚厚的覆盖物如同给土地盖上了一层被子,死死锁住了穴内那点珍贵的水分,抵御着烈日的暴晒。
而这一切,并非仅仅源于古老的农智慧。
每一次昏醒,当那撕裂般的头痛暂歇的短暂间隙,赵小满会极度虚弱地要求王嫂子或孙巧儿,将她搀扶到窑洞口,或者干脆就让她透过缝隙,看向那片田地。
她的目光涣散,瞳孔深处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蔓延出去,与那片干渴的土地连接。没有人知道,在那痛苦的凝视中,她正耗尽最后的心神,催动着那变得极不稳定的“大地之心”,进行着最精密的感知。
她能“看”到地下水分那细微到极致的分布与流向,能“感觉”到哪一处土层之下还残存着一丝湿意,能“判断”出哪一株作物的根系更需要水分的滋养。
“…东头…第三垄…第二个穴…往下半尺…还有点湿气…暂可不浇…”“…西边坡上…覆盖的草…薄了…再加一层…”“…那株苗…根须歪了…明日…午时前…稍稍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