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李大人的青睐与那六十两白花花的官银,如同给丰女村镀上了一层无形的护身金光,却也像滴入滚油的水,在赵家集乃至更远的县城,激起了更剧烈、更恶毒的暗涌。
里正赵富贵被当众斥责、暂停职务、勒令登门赔罪的消息,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仅抽在他肥腻的脸上,更抽在整个赵家宗族和依附于他的乡绅脸上。往日里作威作福的他们,如今走在村里,总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那些他们曾经视若草芥的泥腿子眼里,似乎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们如芒在背,羞愤欲狂。
尤其是赵富贵的亲三弟,赵强。
赵强与他大哥不同,并非读书人,年轻时就好吃懒做,惯会溜须拍马,钻营取巧。后来靠着赵富贵的里正权势,在县衙里谋了个帮闲的差事,整日跟在几个税吏、衙役屁股后面厮混,干些欺压小贩、敲诈农户的勾当,自诩也是“官面上”的人物。大哥倒台,他顿觉靠山崩塌,往日里那些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似乎也冷淡了许多,这让他比赵富贵更加焦躁怨愤。
这日,赵强揣着最后几文钱,在县城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喝闷酒。对面坐着的是他在县衙巴结上的一个小头目——户房税吏张魁。这张魁面皮焦黄,一双三角眼精光闪烁,因手段狠辣、盘剥有术,人送外号“张剥皮”。
几杯劣酒下肚,赵强开始大倒苦水,唾沫横飞地将丰女村那帮“妖妇”如何邪性、如何用妖法种地、如何蛊惑了州府李大人、如何让他大哥身败名裂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言语间充满了刻骨的怨恨。
“…张爷您说!这世道真是变了!一帮子娘们,聚在一块,不守妇道,倒反了天了!种出点邪门东西,攀上了高枝,连州府的大官都被她们糊弄了!我大哥堂堂里正,竟被逼着要去给那帮贱妇磕头赔罪!这口气…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赵强捶着桌子,眼睛赤红。
张剥皮慢悠悠地呷着酒,三角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州府李大人视察赵家集的事情他略有耳闻,具体细节却不甚清楚。此刻听赵强一番哭诉,他关注的焦点却不在“妖法”或是非曲直上,而是精准地抓住了另一个关键词——钱。
“哦?照你这么说…那帮女人…很有钱?”张剥皮放下酒杯,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何止有钱!”赵强如同找到了知音,激动道,“州府的大官当场就赏了五十两!听说她们那劳什子粉条粉皮,卖去州府药铺,价钱高得吓人!如今怕是窖里的粮食都堆冒尖了!您没见她们那嚣张劲儿!”
“五十两…州府赏钱…独门生意…”张剥皮低声念叨着,三角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如同发现了猎物的毒蛇。他管辖这片区域的税收,各种常例陋规盘剥得极狠,自认对辖区内各家各户的底细了如指掌,却从未想过那帮被赶到村西头沙荒地的女人竟成了肥羊!
一股混杂着嫉妒和贪婪的邪火腾地在他心底烧了起来。州府赏钱他动不了,但那“独门生意”的丰厚利润…还有那迅速积累的田产家当…
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蘑菇般在他心中迅速滋生。
他凑近赵强,压低声音,带着一股阴冷的酒气:“强子,你说…这帮女人,聚众而居,抛头露面,操持贱业(指务农经商),是不是…有伤风化?是不是…违背了圣人‘男主外女主内’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