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依旧是那些窑洞,却多了几分“家”的气息。
最大的改善是温暖。红薯高产,藤蔓和薯渣便也丰富。以往烧柴金贵,冬日难熬。如今,晒干的红薯藤和薯渣成了很好的燃料,虽然不耐烧,但量大管够。每个窑洞门口都整齐地堆放着柴薪,确保夜里能烧炕,灶膛能生火,驱散深秋的寒意。
王嫂子带着人,用黄泥混合草秸,将几个漏风最厉害的窑洞重新仔细地糊了一遍缝隙,又编了厚实的草帘挂在洞口,抵御风寒。
柳绣娘甚至用编织的边角料,做了几个简陋却柔软的草垫,铺在冰冷的土炕上,或是给年纪最小的孩子当坐褥。
虽然依旧拥挤,虽然家徒四壁,但至少不再冰冷刺骨,不再四面透风。夜里躺下,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摸着身下暖和的土炕,胃里还有食物带来的饱足感,这种“安稳”,是她们以往不敢奢求的。
**行:从蜷缩到昂首**
最大的变化,在于精气神。
女户们行走在田间地头,脊梁比以前挺直了许多。她们的目光不再总是惊惶躲闪,而是带着一种专注于自身劳作的沉静和警惕(主要得益于张寡妇的训练和外部压力)。
她们相互之间的称呼也悄悄变了。不再仅仅是“XX家的”,而是更多地直呼其名,或者根据分工称为“张巡守”、“王管事”、“柳工头”、“孙账房”、“刘外联”。这些称呼带着几分戏谑,却也透着对彼此劳动和能力的认可与尊重。
面对壁垒外偶尔投来的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她们不再一味地畏缩回避,而是会警惕地回望过去,或是干脆视若无睹,继续忙自己的活计。那种“我们是一个整体”的认同感,在共同劳作、共同受益、共同御敌的过程中,日益加深。
就连以前最胆怯的孙巧儿,如今抱着账册行走在众人之间时,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自信和笃定。数字的世界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价值感。
**暗流与微光**
当然,丰足之下,并非没有隐忧。
赵家的嫉恨如同跗骨之蛆,从未消散。州府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更让人心生惕厉。张寡妇的巡逻不敢有一日松懈,甚至更加频繁。
内部的管理也并非一帆风顺。如何更公平地衡量不同工种的劳动强度?如何分配那一点点逐渐多出来的“奢侈品”(比如偶尔换回的一小块糖)?都是王嫂子和孙巧儿需要不断斟酌磨合的新课题。
赵小满的身体,依旧是所有人心中悬着的巨石。她的咳嗽声时常在夜里响起,如同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的警钟。
但无论如何,丰女村,这个名字正在被叫响。
它代表着一种可能——一群被剥夺、被践踏的女人,依靠自己的双手、智慧和难以想象的坚韧,在这片曾经只生长绝望的土地上,真的刨出了活路,并且活得比以前更有尊严。
微光已然破晓,照亮了这片被荆棘包围的土地,也吸引着黑暗中更多复杂的目光。未来的路依旧漫长且布满荆棘,但至少,她们已经扎下了根,并且开出了第一朵微弱却顽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