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巧儿捧着那沉甸甸的泥板和磨得光滑的木刻签,如同捧着一团灼热的火炭,又似捧着稀世的珍宝。指尖划过那些深深浅浅、承载着女户们血汗与希望的刻痕,一种奇异的热流在她胸腔里涌动。恐惧尚未完全消散,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需要的郑重感,压过了惶恐。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发卖、无足轻重的孙巧儿。在这里,在这块冰冷的泥板上,她的指尖,似乎能触碰到一种名为“话语权”的东西的雏形。
赵小满那句“账目交给她”的话语,便是最强的背书。王嫂子毫无保留地将所有过往的、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刻痕含义一一解释给孙巧儿听。快嘴刘则迫不及待地将以往交易中那些模糊不清、吃了暗亏的地方倒豆子般说出来。张寡妇虽不懂算数,却也坐在一旁,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审视与期盼。
孙巧儿听得极其认真,杏眼里闪烁着专注的光芒。她找来一些平整的沙地,用细树枝将王嫂子泥板上那些杂乱无章的刻痕,分门别类地重新勾勒、计算。
粮食归粮食,淀粉粉条归淀粉粉条,支出归支出,结余归结余。
很快,沙地上出现了清晰的字迹和数字。
“薯粮库存:壹佰贰拾石柒斗”(她甚至根据窖藏规模和日常消耗,推算出大致存量)
“淀粉累计产出:捌斗伍升”
“粉条累计产出:叁捆又柒斤”
“售淀粉粉条收入:铜钱伍贯柒百文,碎银估叁钱”
“购盐、布、农具等支出:铜钱贰贯壹百文”
“现存:铜钱叁贯陆百文,碎银叁钱”
一笔笔,一项项,清晰明了,仿佛拨云见日!
女户们围在沙地旁,看着那些她们原本稀里糊涂的数字被如此清晰地呈现出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发出啧啧的惊叹。
“天爷!咱…咱竟然攒下这么多钱了?”李二姐看着“现存”项下的数字,声音都在发颤。以往她们只知道有点余钱,却从不知具体,更不知是如何积少成多的。
“怪不得上次换铁锄头,快嘴刘你回来说钱不够,俺还以为是人家坑咱,原来真是咱之前买布超支了!”一个女户恍然大悟。
快嘴刘脸一红,随即又兴奋起来:“巧儿!你这脑子是咋长的?也太好使了!以后咱再跟人买卖,心里可就真有底了!”
孙巧儿被夸得脸颊微红,却并未得意,而是指着沙地上“淀粉累计产出”和“薯粮消耗”的数字,轻声道:“…刘婶,王婶,俺算了算,咱们现在的出粉率,大概十斤红薯能出一斤淀粉…其实…其实还能再高些的。若是捶打得更仔细,过滤的麻布再用密些,或许…十一斤红薯就能出一斤…”
她又指向支出项:“还有…俺看咱们买盐,每次都是零散着买,一次半斤…其实…若是攒一攒钱,一次买上三五斤,盐铺子往往能给便宜些,算下来能省下十几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