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米…”她枯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如同梦呓般的低语,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射出饿狼般的绿光,“…沙河滩…有…有粟米!要熟了!”
她枯槁的头颅猛地转向村西头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破败的土墙,死死盯住了那片灰白的盐碱荒地!盯住了那三杆在寒风中沉静垂首、烙印着血纹的暗金穗苞!
恐惧?那鬼藤!那荆棘刺网!那夜里的惊魂和烂腿的报应!
贪婪?那是能救命的粮!是能保住婚宴、保住赵家最后一点脸面的救命稻草!
疯狂?顾不上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再没有粮…儿子要死!婚宴要黄!赵家就彻底烂透了!
“有…有粮…”王桂香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扭曲着,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病态的、不顾一切的光芒,她猛地扑到赵大柱面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男人破絮下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对方吃痛皱眉,“…沙河滩!那死丫头的粟米!要熟了!我看见了!穗子都黄了!沉甸甸的!只要…只要弄回来!哪怕一株!磨成面!就能熬粥待客!就能把婚宴糊弄过去!”
赵大柱浑浊的眼珠终于转动了一下,扫过王桂香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又扫向炕角烂泥般的儿子,再扫向空荡荡的米缸…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死灰复燃般的挣扎,在他麻木的眼底掠过。他枯瘦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更加沉重的叹息,裹紧了破絮,再次闭上了眼,如同默认,又如同彻底放弃了挣扎。
无声的默许!
王桂香枯槁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病态的狂喜!她猛地松开手,如同打了鸡血般在昏暗的堂屋里团团转!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
“对…对…弄回来…趁着天黑…那鬼婆子总不能天天守着…那鬼藤…那藤白天看着不动…夜里才发疯…白天去!白天去!挖!连根挖!拔回来!”
她枯瘦的手指痉挛般抓挠着自己干枯的头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算计的光芒。恐惧依旧存在,但被巨大的、关乎生存和最后一丝脸面的贪婪,彻底压倒了!她甚至开始盘算,挖哪一株?是挖那穗子最大的?还是挖那看起来血纹最深的?挖回来藏在哪里?怎么偷偷磨面?
深夜。
破窑深处,死寂如墓。赵小满在冰冷的草铺上蜷缩着,眉心深处那点沉寂的印记,毫无征兆地、极其极其微弱地——灼痛了一下!
如同沉眠的野兽,被远处黑暗中窥视的恶意…轻轻触动。
而赵家那间破屋里。
王桂香枯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在门缝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惨淡的残月,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布满血丝的眼球里,只剩下对那片血纹金穗的、病态的贪婪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尚未刺破铅云。
一个枯槁佝偻的黑影,如同贴着地面爬行的毒蜥,怀里紧紧揣着一把磨得雪亮的、带着豁口的破柴刀,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赵家那扇破旧的柴门。
朝着村西头那片灰白死寂的盐碱荒地。
朝着那三杆在黑暗中沉静垂首、如同凝固血金般的——
死亡诱惑。
亡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