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寡妇顾不上喘息,立刻蹲下身,枯瘦的双手如同铁耙,开始疯狂地挖掘、扒开洞口堆积的浮土和碎石。冻土坚硬,碎石棱角锋利,很快她的双手就布满了血痕和污泥,指甲外翻,她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挖开它!挖出个能挡风的窝!
终于,在她近乎疯狂的努力下,一个勉强能容两人蜷缩着爬进去的狭窄通道被扒开了。一股更加浓重、阴冷、带着陈年尘土和腐朽气息的风,从黑洞洞的窑口深处涌出。
张寡妇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泥污的血痕,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幽深的洞口,如同盯着最后的生门。她不再犹豫,俯身抱起地上气息奄奄的赵小满,用尽最后的力气,侧着身子,几乎是拖着抱着,将少女一点一点挪进了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窑洞之中!
一进入窑洞,刺骨的阴寒瞬间包裹了全身,比外面的寒风更甚,仿佛能冻僵骨髓。空气粘稠滞涩,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和霉腐味。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浮土,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勉强能看清洞内大概轮廓:空间不算小,但大半已被塌落的土方占据,形成一个倾斜的、布满碎石和朽木的土坡。洞顶是拱形的砖券,许多地方已经开裂、变形,露出黑黢黢的窟窿,仿佛随时会再次塌陷。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片和朽烂的木架残骸,无声诉说着这里曾经的功用和最终的毁灭。
张寡妇摸索着,将赵小满轻轻放在土坡下方一块相对平整、避开了头顶窟窿的干燥浮土上。这里似乎比洞口处稍暖一点点,至少没有那刺骨的穿堂风。她立刻解开那个灰布包袱,将那两件破衣烂衫抖开,一层层、尽可能严密地盖在赵小满冰冷的身体上,又将自己身上那件破袄也脱下来,紧紧裹住少女的头颈。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也几乎虚脱,枯瘦的身体靠着冰冷的土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她摸索着腰间的火镰和一小块珍藏的火绒,哆嗦着打了许久,才终于点燃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她小心翼翼地护着这豆大的光明,寻来几根散落在地的朽木细枝,点燃了一小堆篝火。
橘黄的火光跳跃起来,驱散了方寸之地的黑暗,映照着赵小满惨白如纸的脸,也映照着这破败、阴森、如同墓穴般的废窑。火光下,窑壁的裂缝和头顶摇摇欲坠的砖券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张寡妇蜷缩在火堆旁,枯瘦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她伸出布满血痕的手,轻轻探了探赵小满的鼻息,依旧微弱,但似乎…比在破庙时稍稍平稳了一丝?是错觉吗?还是这窑洞深处,真的隔绝了那要命的寒风?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赵小满,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她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丝,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间,逸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叹息般的呓语。
“…地…脉…”
声音轻若蚊蚋,瞬间被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吞没。
但张寡妇浑浊的眼睛却猛地睁大了!她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抚向自己贴身暗袋里那两张冰凉的纸——那张刻着“女子掌犁,地脉不绝”的染血契纸!
她猛地看向赵小满的额头。火光摇曳下,那道几乎隐没在皮肤下的淡红色根须印记,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沉睡的脉搏,被这死寂阴冷的地穴深处某种古老的存在…轻轻触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杂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敬畏,瞬间攫住了张寡妇的心脏。她枯槁的身体僵在原地,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少女额头那点微不可察的淡红,又缓缓扫过这幽深、破败、仿佛埋葬着无数秘密的窑洞四壁。
黑暗中,只有篝火在无声跳动,映照着老妪惊疑不定的脸,和少女眉心那点如同回应大地低语的、微乎其微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