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腿都软了,扶着旁边的墙才站稳。“那……那怎么办?我会不会有事?”
他沉默了很久,雨丝飘进他的衣领,他却像没感觉一样。“你今晚回去,把那件红棉袄拿出来,放在你卧室的桌子上,再点一支白蜡烛,蜡烛旁边放一碗清水。”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瓷瓶,递给我,“这里面是朱砂和糯米磨的粉,你在蜡烛旁边撒一圈,记住,蜡烛不能灭,水不能洒,天亮之前,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别睁开眼睛。”
我接过瓷瓶,手心全是汗。“那你能跟我一起去吗?我一个人不敢。”
他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苦涩。“我不能去,我这双眼睛,就是年轻时多管闲事,被脏东西弄瞎的。”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窝,“我能看见它们,但它们也能看见我,我去了,只会把事情闹大。”
我没再说话,攥着瓷瓶往回走。雨打在脸上,冰凉刺骨,我却觉得浑身发烫,心脏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回到住处,我先去楼上的储藏室,打开木箱子,那件红棉袄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布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陈旧的红色,像是凝固的血。我咬着牙,伸手把棉袄拿出来,手指碰到布料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是摸到了冰块。
我把棉袄放在卧室的桌子上,点燃白蜡烛,蜡烛的火苗跳动着,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我按照陈瞎子说的,在蜡烛旁边撒了一圈朱砂糯米粉,又在旁边放了一碗清水。做完这些,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全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桌子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摸衣服的布料。接着,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慢慢走到床边。
我能感觉到,有个小小的影子站在床尾,离我很近,近得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红棉袄上的味道一样。
然后,我听见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像是小孩的声音,又轻又软,在我耳边说:“我的棉袄……你为什么要碰我的棉袄……”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牙齿忍不住打颤,却不敢睁开眼睛,只能紧紧攥着被子,心里默念陈瞎子的话,告诉自己不能睁眼,不能睁眼。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贴在我的耳朵上:“我娘说,谁碰了我的棉袄,就要陪我一起玩……永远一起玩……”
我感觉有只冰冷的小手抓住了我的脚踝,那触感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冰块裹着我的脚腕。我想挣扎,却动不了,只能任由那只小手慢慢往上爬,爬过我的小腿,爬过我的膝盖……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我的大腿时,桌子那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像是蜡烛爆了个灯花。紧接着,我听见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然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飞快地往门口跑去,消失在门外的雨里。
我还僵在床上,浑身是汗,直到听见窗外传来鸡叫,才敢慢慢睁开眼睛。
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灭了,只剩下一小截烛芯,旁边的朱砂糯米粉圈里,有几个小小的脚印,像是小孩赤脚踩过的痕迹,而那碗清水,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是掺了血。
那件红棉袄还放在桌子上,只是领口的位置,多了几道浅浅的抓痕,和我之前在储藏室门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陈瞎子,可他没在老地方。旁边修车铺的老板说,陈瞎子昨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走了,走的时候留了句话,说要是有人来找他,就把这个交给对方。
老板递给我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里面是半块桃木片,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用毛笔写的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瞎子写的:“那孩子已经走了,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但那栋楼的怨气重,你最好还是搬走吧,别再住了。”
我捏着那张纸条,站在雨里,看着空荡荡的屋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后来我搬了家,再也没去过那条老巷。有时候路过类似的老房子,还是会想起陈瞎子那双空荡的眼窝,想起楼上的拖拽声,想起那双冰冷的小手。
我一直不知道,陈瞎子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那栋楼的事,也不知道他那双眼睛到底是怎么瞎的。直到有次跟阿玲聊天,她无意中说,十年前,有个盲眼的算命先生,为了救一个被脏东西缠上的小姑娘,在那栋楼里待了一整晚,第二天出来的时候,眼睛就瞎了,那个小姑娘,好像就是前房主的女儿。
我突然想起陈瞎子说过的话,想起他递我桃木片时温暖的手指,想起他在雨里坐着的样子。
原来,他早就知道那栋楼里的故事,早就知道我会遇到什么。他不是在帮我,是在完成他十年前没完成的事。
雨又开始下了,我望着窗外的雨帘,仿佛又看见那个穿着藏青色对襟褂子的老人,坐在老巷的屋檐下,面前摆着红布和罗盘,那双空荡的眼窝,静静地看着雨里的某个人,某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