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后院的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那声音像是被刀割般破碎,紧接着便没了声响。只有接生婆慌乱的呼喊声传了过来:“不好了!产妇血崩了!快准备后事吧!”
“春桃!”王婶凄厉地喊了一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林风连连磕头,“仙家开恩!求您救救春桃!我们签!我们愿意签!”
老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团。他看着桌案上的符纸,又想起春桃嫁过来后的孝顺,想起还没出世的孙儿,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用没瘫的左手撑着炕沿,费劲地挪到炕边,然后伸出颤抖的食指,在王婶递过来的墨汁里蘸了蘸——他原本想蘸朱砂,可家里哪有那东西,只能用墨汁代替。
指尖悬在符纸上,老刘的手还在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快要冲出胸膛,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倒计时。林风站在桌旁,清晰地看到老刘鬓角的头发里,已经夹杂着几根白发,眼角的皱纹虽深,却还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平和。
“快签!再晚,神仙也救不了!”黄三太爷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林风的喉咙里也发出催促的尖细声响。
老刘闭了闭眼,猛地将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下方。黑色的指印落在明黄色的符纸上,格外刺眼。就在指印落下的瞬间,符纸突然无风自动,卷成了一个小小的纸筒,然后“呼”地一下燃起了火苗。火苗是幽绿色的,没有丝毫烟味,只是瞬间便烧成了灰烬,散落在桌案上,风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是同时,后院的产房里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那哭声清脆有力,划破了夜里的寂静,带着鲜活的生命力。紧接着,接生婆惊喜的呼喊声传了过来:“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产妇也没事了,血止住了!”
“生了!娃活了!春桃也活了!”王婶猛地站起身,喜极而泣,拉着老刘的手不停地晃。老刘也激动得老泪纵横,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狂喜,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好……”
可林风却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婴儿哭声响起的那一刻,老刘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了。原本只是鬓角夹杂着几根白发,瞬间便蔓延到了头顶,乌黑的头发像是被霜打了一般,迅速褪去了光泽,变成了一片刺眼的雪白。他眼角的皱纹也骤然加深,原本只是浅浅的纹路,此刻却深如刀刻,纵横交错在脸上,让他看起来瞬间老了十岁不止,原本还能勉强撑着坐起来的身体,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在炕头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林风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沉。他看着老刘瞬间苍老的模样,看着王婶喜极而泣的背影,耳边却响起黄三太爷满意的笑声:“不错,第一笔‘交易’成了。这十年阳寿,可是份不错的供奉。”
那笑声尖细而得意,落在林风的耳朵里,却像是针扎一般难受。他终于明白,仙家所谓的“收债”,所谓的“交易”,不过是用凡人最珍贵的东西,去换他们想要的活命机会。而他这个弟马,就是仙家手中的工具,亲手将这些凡人推向那看似公平,却无比残酷的交易之中。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了脚步声,接生婆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走了进来。婴儿被裹在红色的襁褓里,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睛,还在不停地啼哭。王婶连忙迎上去,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是盛开的花。老刘也挣扎着探过身,看着襁褓里的孙儿,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失去的十年阳寿。
林风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悲喜交加的一幕,只觉得浑身发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刚才操控着符纸、传递着仙家指令的双手,此刻还在微微颤抖。他知道,这只是第一笔交易。往后,他还会以弟马的身份,去促成更多这样的交易,去收取更多的“供奉”。而每一笔交易背后,都藏着凡人的无奈与牺牲。
耳中那“吱吱”的声音再次响起,黄三太爷的指令接踵而至:“好了,这里的事了了。下一家,该去村西头的赵瘸子家了……”
林风的身体再次变得僵硬,双脚不受控制地朝着门口挪动。他回头望了一眼炕头上苍老的老刘,望了一眼抱着婴儿喜极而泣的王婶,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可那股来自黄三太爷的力量实在太强,他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一步步走出老刘家的院门,走向下一个等待着“交易”的人家。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林风知道,属于他这个弟马的漫长夜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