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苏婉柔突然轻声说:“公子,其实我老家就在天工城附近的村落。
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过几次,或许...或许还记得些路。”
穆清风添柴的手顿了顿。“继续说。”
“那天工城建在矿山之上,以锻造兵器闻名。
城里规矩很严,外人进城都要登记查验。”苏婉柔坐起身,裹紧薄毯,“鬼手...我好像听父亲提起过这个名字,说他是个脾气古怪的老铁匠,住在城西的旧作坊里。”
穆清风的目光在火光中闪烁不定。“为何现在才说?”
“我...我也是刚刚想起来。”苏婉柔的声音带着睡意,“毕竟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穆清风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磨着剑锋。他知道这女子的话不可全信,但关于天工城的信息与他所知吻合。
若她真是细作,为何要透露这些?
后半夜忽然下起小雨,穆清风将火堆移到岩壁下。
苏婉柔在睡梦中蜷缩成一团,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
穆清风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天明时分,雨停了。苏婉柔醒来发现身上的衣袍,微微一怔。
“公子...”
“收拾东西,该出发了。”穆清风已经备好马匹,正在检查行囊中的物品。
干粮少了三分之一,水囊都装满清水,银钱分藏在三个不同的地方——这些都是他半夜趁苏婉柔睡着时做的。
晨雾弥漫在山林间,马蹄踏过潮湿的泥土,留下清晰的印记。
穆清风故意让马匹踩出深痕,却又在沿途设下几个简单的预警机关——横拉的细线,堆叠的松果,任何追兵经过都会发出声响。
“公子真是谨慎。”苏婉柔忍不住赞叹。
穆清风没有回应。他想起师门被灭那夜,就是因为不够谨慎。
那些蒙面人如鬼魅般出现,剑刃划破夜空时的寒光,至今还在他梦中闪现。
正午时分,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庄。穆清风让苏婉柔在原地等候,独自进村买了些新鲜果蔬,又打听消息。
村民们都说最近西边山路不太平,有商队遭劫,建议他们绕道而行。
“我们还是绕路吧。”苏婉柔听到消息后脸色发白,“安全要紧。”
穆清风却摇头:“绕路要多走两天。”他太清楚追杀者的手段,越是看似安全的路,往往埋伏越多。
第三天傍晚,他们进入一片茂密的杉木林。穆清风突然勒住马,鼻翼微动。
“有血腥味。”
苏婉柔吓得抓紧缰绳:“要不我们换个方向?”
穆清风已经下马,将缰绳扔给她。“在此等候,若半刻钟后我没回来,你自己往北走。”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中。
林深处,三具尸体横陈在地。看衣着是普通行商,财物被洗劫一空。
穆清风蹲下身检查伤口——刀法狠辣,都是一击毙命。
血迹尚未完全凝固,凶手应该刚离开不久。
他迅速返回,看见苏婉柔还等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发白。
“怎么了?”她颤声问。
“无事。”穆清风翻身上马,“加快速度,天黑前要穿过这片林子。”
马蹄声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穆清风注意到苏婉柔频频回头,脸色苍白如纸。
“害怕了?”他忽然问。
苏婉柔咬唇摇头:“有公子在,我不怕。”
穆清风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神色。这女子时而柔弱时而坚强,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但他必须去天工城,而这一路有个伴,或许确实能少些麻烦。
第五日午后,远处出现连绵山脉。一座城池依山而建,黑灰色的城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那就是天工城。
苏婉柔指着山脚下的一处村落:“那就是我的老家白石村。
看来...看来是真的要分别了。”
穆清风望着越来越近的城池,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怀中铁匣。
这一路比想象中平静,反而让他更加警惕。那些追杀者,绝不会轻易放弃。
“你...”他罕见地犹豫了一下,“确定要留在村里?”
苏婉柔抬眼看他,眼中水光潋滟:“公子是在担心我吗?”
穆清风立即冷下脸:“随口一问。”他策马向前,声音随风传来,“既然到了,就此别过。”
苏婉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喊道:“公子!
城西的鬼手...他最爱喝村头老王家自酿的高粱酒!”
穆清风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示意听见。
马蹄踏起尘土,玄色衣袂在风中翻飞,如同孤鹰掠向那座布满机关与秘密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