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价的事不急,先把自家的摊子支起来。”杨村长掐灭烟头,语气定了些,“明天你先在村里找几个利索人,把农具厂那院子里外打扫干净,机器上的灰、地上的杂草都清了,看着也规整。再雇个看门的,晚上在厂里睡,白天守着门,别让闲人进去乱碰东西。”
他顿了顿,把从齿轮厂拿来的钱递给杨洪波:“这1000块你先拿着,买啥东西、花了多少,都一笔一笔记清楚。最要紧的是车床,明天一定得维修好,能立马开工最好。还要那2个车工,你也盯着培训培训,别到时候手生,做坏了料。”
杨洪波接过钱,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哥,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安排,保准把这些事办妥帖。”
晨光微亮时,杨洪波已经站在了农具厂的院子里。六间平房车间静悄悄的,。他没多耽搁,转身往村里去,不多时就领来几个相熟的乡亲,“辛苦大伙儿,里里外外都拾掇利索,咱这厂子要开起来了!”
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很快填满了车间。有人搬开墙角堆积的废木料,有人踩着凳子擦净高窗上的灰渍,还有人蹲在地上,用铁丝球一点点刮去水泥地上的油污。杨洪波也没闲着,一会儿帮着抬走笨重的旧木箱,一会儿又找来水桶,给众人递上擦汗的湿毛巾。直到日头升到半空,两个车间终于显出了原本的模样——青砖地面透着干净的底色,车床虽蒙着旧痕,却再无积尘,连窗玻璃都亮得能映出人影。
院子里的垃圾堆成了小山。杨洪波骑上自行车就往齿轮厂赶。金生正在车间里忙活,听他说明来意,爽快地挥了挥手:“自家兄弟的事,还说啥!”不多时,拖拉机突突的声响就传到了农具厂,一趟又一趟,五车垃圾运走,院子里顿时敞亮了不少。
他没歇脚,又转到门口的传达室。这小屋子比车间更显破败,窗纸破了洞,桌腿还瘸着一条。杨洪波找了块木板垫好桌子,又换上新的窗纸,连墙角的霉斑都用石灰水仔细刷了一遍。收拾完,他往隔壁胡同走,喊来了自家叔叔:“叔,您就帮着在这儿看门,院子里有啥动静,您照应着。”老人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屋,笑着应下:“放心,保准看好!”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车间时,两个身影走了进来——原来是农具厂原来的女车工王姐,还有她当年带的小徒弟。
“洪波,你这是真要干起来?”王姐摸着熟悉的车床,眼里亮闪闪的。“可不是嘛,还得靠您俩掌眼。”
杨洪波笑着递过抹布。三人合力,旧车床的铸铁外壳被擦得泛出暗光,连齿轮的齿缝里都没留一点灰。擦完车床,他又蹬着三轮车去了供销社,扛回一大桶机油,还有一袋硬脂酸脂。
“王姐,您经验足,咱按老法子配切削水。”
他蹲在地上,看着王姐把硬脂酸脂敲碎,和机油、水按比例兑在一起,搅拌时泛起细密的泡沫,那股熟悉的油味,倒像是给这旧厂子添了几分活气。
中午,日头正烈。杨洪波带着小徒弟,推着小推车,再次来到齿轮厂。仲明正在铸造车间门口核对单子,见他来,抬头笑问:“都妥当了?”“妥了!车间打扫干净了,车床擦好了,切削水也配好了,就等坯料了。”
仲明点点头,冲车间里喊了声:“把那批铸好的坯料推一百个出来!”不多时,小徒弟跟着齿轮厂的工人,推着码得整整齐齐的坯料往小推车上装。杨洪波看着那些带着铸造痕迹的半成品,心里也跟着热了起来。
仲明转过身看向正整理坯料的杨洪波。“洪波,”他语气带着几分叮嘱,“这几天你抽个空,把我车间那台车床的基座打好。过几天搬运队就来安装,可不能耽误事。我一会儿让永生把基座图纸给你送过去。”
杨洪波点点头应下:“放心吧,保准误不了。”
话音刚落,晓芬拿着一张图纸从办公室方向走了过来,递到杨洪波手里:“这是刚核对好的加工图,你可得照着重来,尤其是轴承孔的公差,差一丝都不行。”
说着,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解开绳结,里面是一把锃亮的卡尺和千分表。“知道你那套量具用了多年没校正,上次我去计量所送检时顺便校准了这两件,”晓芬把工具塞到他手里,“拿着用,别因为量具不准影响了活儿。”
杨洪波捏着还带着余温的量具,心里暖烘烘的,连说两句“谢了”。
等他和徒弟推着坯料回到农具厂,推开车间门,就见王姐正把油壶放回工具箱,见他进来便笑着指了指角落的车床:“我听说你们要赶工,刚才就把机油给你注满了,车削水也按比例兑好放旁边桶里了。坯料一到,你直接开机就能干,省得你再耽误时间。”
杨洪波看着注满油的车床油箱,又看了看墙角那桶清亮的车削水,心里的劲头更足了。他把图纸铺在操作台上,借着窗外的天光仔细核对着尺寸,手里的拿着卡尺和千分表,拿起一件坯料,装到卡盘上,开始加工。
办公室里的空气还带着刚送走人的余温,仲明转身回到桌前,对着正在整理图纸的廷和说道:
“爸爸,刚才杨洪波推走了100坯料。”
他顿了顿,条理清晰地继续安排,“下午我让晓芬去看看,要是加工没什么问题,先撤两个车工出来。小孔脑子活、手脚快,让他去学珩齿机,另一个就安排学滚齿机,多培养几个人总是好的。”
廷和抬眼应了声,显然是记下了这事儿。
午后三点多,在农具厂车间,晓芬走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杨洪波弓着腰在车床前忙活,车床的轰鸣声里,他眉头微蹙,眼神紧紧锁着旋转的齿轮坯,连额角的汗珠滑到下颌都没察觉。晓芬放轻脚步,拿起一个刚车好的工件在手里掂了掂,冰凉的金属面上还带着加工后的余温。
“你来了?”杨洪波这才察觉到动静,忙停了机床,顺手把卡尺递过去,
“你看看,尺寸准不准。”
晓芬接过卡尺,拇指推着游标仔细量了几个关键位置,末了直起身,脸上漾开笑意:
“你车得不错,挺规整的。现在一小时能车多少件?”“还在练手,不太熟,”杨洪波搓了搓手,语气里带着点实在,“现在能车11个,等熟练了,12个肯定没问题。”
晓芬点点头:“那你继续忙,我不打扰你了。”说着拿起两个加工好的齿轮坯,转身出了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