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神情专注,直接发问:“你们怎么安排?”
廷和随即将早晨就已经布置好的卸车顺序详细地讲述了一遍。队长认真听完,沉思片刻后说道:
“先把东西卸下来是对的,但是必须先把中频炉搬进去。因为搬中频炉需要绞磨,人工是搬不动的。我来的时候带了一个绞磨,待会儿我指挥用绞磨把中频炉搬进车间,就位后,我就要带着绞磨先回去。”
廷和没有丝毫犹豫,果断说道:
“那就听你的。你来指挥。仲昆,把车间的工人都组织好,交给队长指挥。你协助队长。如果人手不够的话,把浇筑珩齿机基座的人也抽下来。”
队长关心地询问:“一共有几个人?”廷和迅速回应:“有七八个人。”队长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满够了,最多6个人。剩余的可以往车间搬运小件。”
随着安排妥当,一场紧张而有序的卸车工作拉开帷幕,院子里出现了众人齐心协力、忙碌搬运的热烈场景。搬运队长站在厂区空地上。他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工人,
“大伙注意,先从车上卸下四套立柱,放到铸造车间大门外那辆装着中频炉的汽车两侧!”
工人们迅速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四套立柱便稳稳落地。紧接着,队长又挥动手臂指挥道:
“来,把立柱支起来!”
在众人齐心协力下,每套足足3米高的立柱矗立而起,犹如四位忠诚的卫士。随后,每两套立柱上部安装一根横梁,工人们灵活地爬上汽车,将横梁的螺栓精准地固定在立柱顶部。两个横梁下方,两套手动葫芦牢牢卡住,捆绑中频炉的两根钢丝绳也紧紧拴在手动葫芦上,一切准备就绪。队长目光炯炯,一声令下,仲明和仲伟二人立刻发力拉动手中的铁链。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中频炉缓缓离开了车厢底板,一点一点地被提升起来,不一会儿就离开了车厢10公分。
“停!”队长高声喊道。与此同时,汽车司机迅速发动汽车,将车缓缓向前开动,直到完全离开中频炉后,又向前行驶了二十几米。仲明和仲伟两人熟练地将铁链反方向拉动,中频炉平稳下降,几分钟后,便稳稳地落到了垫木与滚杠之上。
此时,时针悄然指向了午饭时间。廷和匆匆赶来,将搬运队长叫到办公室,脸上带着些许歉意说道:“实在对不起,中午我不能陪你们吃饭。我要去应酬村长那一头,让仲昆和永明陪你们一块儿吃。午饭后把中频炉搬进车间就可以了。费用你计算一下,叫仲昆签个字。这几天就让他去你们那里结算。多谢你还能亲自来一趟。住几天,机床来了还要麻烦你们呢。”
搬运队长笑着摆了摆手,语气爽朗:
“不用客气。搬搬抬抬是我们的工作。多谢你的招待,以后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打个招呼就行了。我回来把电话留给你。”
简单的话语,却透着满满的真诚与担当,为这次忙碌而有序的搬运工作画上了一个温暖的逗号,也为后续的合作埋下了信任的种子。
1.24饭局
当廷和与仲明推开饭店包间门时,浓郁的酒香裹挟着热菜蒸腾的雾气扑面而来。圆桌中央,青瓷盘盛着油亮的红烧鲤鱼,鱼尾还微微颤动,衬得桌角整排摆放的\"邵村大曲\"酒瓶愈发红火。杨村长早迎到门边,他古铜色的手掌重重拍在廷和肩上,指向首位那个穿藏蓝中山装的中年人:
\"来!这是咱乡分管副业的郝乡长!特意把他拽来给咱齿轮厂撑腰,往后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呢!\"
郝乡长已起身,金丝眼镜下笑意盈盈,他温热的手掌牢牢扣住廷和手腕,不由分说往主陪位上带。杨村长后退半步,侧身坐到二客位置。满桌村干部纷纷欠身致意,烟卷升腾的白雾里,有人低声议论着新厂的精密设备,有人打量着仲明合身的工装。
\"砰!\"杨洪奎猛地起身,粗瓷酒杯磕在转盘上发出脆响,杯里白酒溅出星星点点:
\"今个儿可是廷和齿轮厂的大喜日子!从挖地基到挂牌子,咱全村人熬了多少个通宵!\"
他一边讲,目光扫过满桌菜肴,最后定在郝乡长身上,
\"郝乡长百忙中抽空来,这面儿可太大了!来,都端起杯!敬咱杨家庄的新厂子!\"
瓷杯相撞声此起彼伏,郝乡长仰头饮尽时,中山装前襟沾了几滴酒渍。廷和望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忽然想起半月前暴雨夜,杨村长踩着泥泞送来的饲料厂的平面图,此刻嗓子突然发紧。他\"嚯\"地站起,木质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要说谢,该我们谢各位!从搬家到帮工,乡亲们比自家事儿还上心!\"话音未落,杯中酒已一饮而尽。
郝乡长用白手帕擦了擦嘴角,镜片后的目光透着赞赏:
\"早听说杨村长要搞齿轮厂,还以为是句空话。\"他突然压低声音,\"没想到七天就挂牌!刚在厂门口看见满地鞭炮红,我这心啊,比见着自家孩子考上大学还欢喜!\"
满桌人哄笑起来,有人掏出烟挨个派发,烟雾缭绕中,酒瓶开启的\"啵\"声格外清脆。廷和趁势放下酒杯:
\"实不相瞒,眼下就盼着电闸早点合上。\"
他看向郝乡长时,目光诚恳如秋水,
\"中频炉都等着'开嗓'呢,供电所那边...\"
话未说完,郝乡长已重重拍在他手背: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明天就去供电所'蹲点'!\"
满桌掌声混着酒杯碰撞声把酒席推向高潮。
酒席散场,廷和领着杨村长、郝乡长,三人踩着高低不平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齿轮厂赶。刚迈进厂门,搬运的忙碌景象便撞入眼帘。搬运队长站在一台庞大的中频炉旁,他扯着嗓子指挥工人,绞磨发出沉重的“咯吱”声,配合着工人们此起彼伏的号子,将中频炉缓缓往铸造车间挪动。不远处,廷和的三儿子仲伟正带着另一拨工人,抱着精密铸造的模具、工具和材料,一趟趟往车间运送,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沁着细密的汗珠。
仲伟一瞧见父亲,立马小跑过来,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
“爸,珩齿机的基座,上午就浇筑完了。加工车间我都收拾得利利索索,就等着机床到位安装了!”
廷和欣慰地点点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随后,廷和与杨村长陪着郝乡长,在厂里转了起来。他们先走进加工车间,崭新的地面一尘不染,规划整齐的设备基座仿佛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机床;食堂里,锅碗瓢盆摆放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干净劲儿;餐厅虽不大,却布置得温馨舒适。每到一处,郝乡长都仔细打量,不时点头。
回到办公室,郝乡长忍不住夸赞道:
“廷和啊,你这工作做得太细致、太周到了!等我回去,一定好好跟乡里领导汇报汇报!”
廷和刚要起身去冲茶,就被郝乡长拦住了。郝乡长看了看手表,神色有些着急:
“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厂子也看了。我下午3点半还有个重要会议,实在不能缺席,得马上赶回去。”
话音未落,他便大步往大门口走去。原来饭后回厂时,仲明就已经把郝乡长的自行车推到了门口。郝乡长匆匆与杨村长、廷和握手道别,跨上自行车,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杨村长中午喝酒时太兴奋,这会儿酒劲儿直往上涌,脚步都有些虚浮。他拉着廷和的手,舌头打着卷儿说:
“廷和,我这酒劲儿上来了,得赶紧回家躺躺,不然要出洋相咯!”
廷和连忙叮嘱他路上小心,看着杨村长晃晃悠悠地走远,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身望向车间,继续投入到忙碌的工作筹备中。
杨村长离开后,廷和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铸造车间。中午那点酒,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完全无法动摇他的专注与清醒。此时,中频炉已被拖至车间大门口,距离预定的基座不过两三米之遥,仿佛一件钢铁巨兽,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永明和仲明正俯身忙碌,专注地清理着地脚螺栓的预埋口,他们手中的工具与金属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绞磨缓缓转动,“吱吱”声在车间内回荡,如同奏响一曲工业乐章。在这声音的伴奏下,中频炉缓缓向基座移动,不多时,便稳稳地抵达了它的“新家”。
队长一声令下,几人迅速从车上搬下四个千斤顶,精准地放置在中频炉的四个角。随着千斤顶缓缓升起,中频炉被稳稳顶起,众人熟练地撤走垫木和滚杠,随后千斤顶徐徐落下,中频炉精准就位。队长面带笑意,拍了拍廷和的肩膀说道:
“我们的活儿干完了,把绞磨装上车后,我们就回城去了。”
目送搬运队的身影渐渐远去,廷和转身又回到了车间。钟明看到父亲走来,那略显疲惫的神态让他心中一紧,赶忙上前关心道:
“你先到办公室休息一会儿。我调整一下中频炉的位置,找好水平,然后浇筑好地脚螺栓,中频炉就安装到位了。两天之后就可以开炉出钢了。等中频炉安装完之后,永明带一个人把配件都安上,做到通上电就能开炉。我领着其他的人把淬火炉搬进来安装到位。精密铸造的工具已经搬得差不多了,今天下班前所有的都能搬完。”
廷和听着儿子有条不紊的安排,满意地点点头,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后缓步走向办公室。他拿出工作日志,伏案疾书,将今天下午碰头会的内容一一列出提纲。人员安排、设备购进、材料采购、厂内电气安装……桩桩件件,都亟待落实,每一个问题都关乎着工厂未来的发展。
就在廷和沉浸于思索之中时,桌上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他拿起听筒,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杨村长。
“老伙计,我刚躺下,电话就来了。一听是供电所所长的电话。说郝乡长催他们抓紧时间给齿轮厂换变压器。变压器明天才能到。我把你们的电话号码给了供电所,估计一会就能给你们去电话。”
放下电话,廷和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浓茶。袅袅茶香升腾而起,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在这忙碌的工作间隙,能静下心来喝上一杯茶,于他而言,竟成了一种难得的享受。茶香在口中散开,也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他知道,接下来还有许多挑战等待着他,但此刻,他愿在这片刻的宁静中,积蓄力量,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